第六十一章 哀悼之劍

作品:《餘燼之銃

    人類在這個瘋狂的世界裏究竟存在了多久?

    洛倫佐有時總會思考些奇怪的問題,這就像他常說的「過度的思考」,去思索那些常人未曾想過的問題,最把自己弄得筋疲力盡,也不得答案。

    那麼……人類究竟存在了多久呢?那應該是遠比現在史書記錄的還要久遠的多,可如此漫長的歲月里,人類卻未能留下任何足跡,唯有在近代的數千年裏才留下了書寫與記錄。

    所以,在此之前,在人類能書寫記錄之前,那未知黑暗的年代裏人類在做些什麼?

    洛倫佐相信這一切不是憑空出現的,那麼在此出現前,我們在做些什麼?

    或許這也是知識的詛咒吧,洛倫佐想到了,卻終不得答案,而他也有着一種奇怪的預感,如果說人類有着一段未被記錄的未知,那麼這是否又與妖魔有關呢?

    人類不是憑空出現在世界上的,妖魔也是如此,那麼它們究竟是從何而來呢?

    這些異常是何時入侵了常態的世界呢?

    他的意識在飛逝,詭異的狀態下,洛倫佐的思緒清晰了很多,越發的清晰里,他在這種難以形容的狀態里,似乎窺見了那起因的一角。

    或許……或許是因為這個原因呢?

    洛倫佐想到了原因,緊接着思緒被用力的拉扯按壓,疼痛撕扯着他的意識。他上一次進行【間隙】穿梭依靠的是華生,而這一次是他主動激發,這詭異的感覺幾乎令他的意識昏厥。

    可緊接着洛倫佐看到了,在一片未知的星空裏,他在璀璨的光點間行進,它們泛着七彩的顏色,絢爛無比……那是一個又一個的【間隙】。

    黑天使形成了一個放大【間隙】穿梭的煉金矩陣,範圍越過了整個英爾維格的領土,一直延伸至海的另一邊,於是令洛倫佐的意識瞬息間跨越了千萬距離,抵達了那起源之地。

    所有的光點都在加速,它們在急速里延伸成炫目的光軌,最後包裹住洛倫佐,轟鳴的寂靜里一片黑暗,在緩慢的升騰里黑暗的世界逐漸明亮了起來,被添加上了灰藍的色彩。

    獵魔人的駐地,秘血的起源之所。

    沉寂的聖殿裏,模糊的虛影站在陰暗的角落裏,他有些呆滯的看着這個破敗的宮殿,身體一動不動,仿佛僵死了一般。

    有時候生活的驚喜來的就是這麼快,令人措手不及,只是存在於預想中的情景,可就這麼突然的降臨在了眼前,所有的情緒都被打斷,只剩下了一片空白。

    虛影試着移動,從他人的角度來看,虛影似乎根本不存在,仿佛幽魂一樣,可如今這幽魂的身體卻在微微顫抖,他既興奮又悲傷,憤怒得想怒吼,可又垂下頭無聲的哀悼。

    洛倫佐確實是個幽魂,一個從聖臨之夜中倖存下來的孤魂野鬼,他本該死掉的,但卻一直活到了現在,過往的一切都在那一夜的大火里燃燒殆盡,只剩下他對着這片殘垣斷壁追憶一切。

    「好……久不見啊……」

    他低聲念叨着,卻用盡了全部的力氣般。

    洛倫佐已經沒有心情去思考其他了,他甚至沒有思考自己正處於一個什麼狀態,如果他還有着血肉之軀,恐怕他現在已經淚流滿面了……他很久沒哭過了。

    幽魂就這樣一點點的前進,踩過碎石與階梯。

    ……

    在安東尼前往英爾維格後,整個聖納洛大教堂內似乎只剩下了新教皇一個人,這裏是如此的安靜與肅穆,在他的殘酷殺戮後,鮮血的洗禮之中,福音教會似乎又回到了那崇尚信仰的年代。

    天國之門緩緩的閉合,昏暗裏升降梯開始下降,朝着靜滯聖殿墜去。

    每到這時,這位新教皇才能顯得輕鬆些,在這名為天國之門的垂直豎井裏,這裏既不屬於天國,也不屬於地獄,這是無人知曉的縫隙,只有在這裏他才能避開那些窺視之物,摘下了鐵白的面具,點起一根香煙。

    時間過的很快,一根煙的燃盡後,升降梯也抵達了底部,大門緩緩開啟,將靜滯聖殿展露在了眼前。

    由於《啟示錄》的丟失,靜滯聖殿裏很多部門都無法重啟,加上大部分獵魔人被派往了舊敦靈,這裏駐守的人員少的可憐,甚至說無人看守。

    這裏確實不需要人看守,這裏曾經是獵魔教團的核心所在,可如今這裏什麼也不剩了,有的只是荒涼的一片,留給後人回憶曾經輝煌的那一切。

    雖然掌管着福音教會,可對於這位新教皇,大家也是知之甚少,他是如此的神秘,真正的面容藏在面具之後,很少離開聖納洛大教堂,甚至說很少出現在人們的眼前。

    那些臣服的樞機卿總是找不到他,殊不知這位新教皇沒事就喜歡回到這裏,靜滯聖殿。

    這裏已經是一處破敗之地,雖然在後來的修建下褪去了些許的破敗,但依舊難以復原最初時的輝煌。

    這裏曾經或許極為重要,可如今也只不過是獵魔教團的墓碑而已。

    新教皇一路沉默,沿着熟悉的道路走到了盡頭,推開沉重的大門,門後傳來清冽的花香。

    那是一片花海,純白的花朵在在這地下的世界裏盛開,微微搖曳,如同被風吹起波濤的海洋。

    誰也不清楚這裏是什麼時候建立起來的,至少在部分知情者的記憶里,冷酷的靜滯聖殿裏可不存在這種溫暖的地方。

    上方投下暖白的光,一片純白的迷離,無法看清它的原貌。

    「冕下。」

    守墓人走了過來,他已經習慣了新教皇的頻繁造訪,也習慣了自己的這個新工作,守個墓而已,總比出去打打殺殺要強太多了。

    新教皇沒有回應,只是緩緩的行走在花海里,似乎只有在這裏,才能令他那躁動的心微微平靜下來。

    一切都很安靜,隨着花海的涌動,能看到那些豎起的墓碑,可惜上面沒有名字,只是一個又一個的編號,已經被人遺忘的編號。

    佈滿鏽跡的劍刃插立在墓碑旁,一把又一把,訴說着無人知曉的過去。


    「冕下,心樞之網還在飢餓……我們……」

    過了很久,守墓人有些忍不住的問道,可剛問完他便有些後悔。

    那鋼鐵的面具緩緩轉了過來,漆黑的空洞下他能感受到那雙無神的眼睛在審視着自己,仿佛是一具失去靈魂的軀殼。

    「他們已經做出了最後的貢獻了,秘血已經被抽乾,縛銀之栓也被熔化,鑄就成新的釘劍……就讓那些血肉就此安息吧。」

    聲音毫無波動,仿佛是機器的轉述。

    「而且,你應保持悲傷,孩子,正因他們的死去,世界才沒有被瘋狂侵佔。」

    新教皇望着這片花海,聲音不帶任何的情感,如同雕塑般佇立着。

    守墓人不敢再多言什麼,他謹慎的向後退去。

    他也算是活得很久,也曾服侍過很多大人物,可這位新教皇與他們都不同,很不同,他渾身都透露着矛盾與未知。

    不要對武器投入過多的情感。

    每個知曉獵魔人存在的傢伙,都清楚這麼一句話,所以獵魔人們沒有名字,只有編號,他們沒有過去與未來,只有不斷廝殺的現在。

    這位鐵血的教皇能毫不猶豫的殺死那些權貴,血腥的鎮壓所有的反對者,可卻對這些早已逝去之人心懷憐憫,甚至說是敬畏。

    守墓人不清楚這是為什麼,他也不敢去猜,有時候知道的太多並不是件好事,有時他覺得當他們這些人知曉妖魔的存在時,便已經被某個未知的存在降下了詛咒。

    它詛咒着所有的知情者,使他們一生都在與黑暗抗爭且徒勞無功,而它身居高處,嘲笑着妄圖改變這一切的凡人們。

    新教皇走到熟悉的位置坐下,他背對着守墓人摘下了面具,放在一旁的墓碑上,繼續着他那漫長的哀悼。

    一切都似乎凝固了起來,就像被拍下的照片,所有的事物都停滯在了這一瞬,直到有離家的孩子終於回到了這裏,他茫然的看着這一切,他不曾記得靜滯聖殿裏還有着這樣的地方,也不曾見過這些陌生人。

    幽魂緩緩前進,踩過了潮濕的泥土與花瓣,一切對於他而言是如此的陌生,直到他看到了那跪坐在花海里的男人。

    「這裏……怎麼回事?」

    洛倫佐顯然不清楚現在的狀況,難忍的悲傷過後他才發覺他現在的處境,他回到了靜滯聖殿,以一種奇妙的狀態。

    可能這真的是某種「幽魂」的狀態,洛倫佐伸出手試圖去觸碰物體,可什麼都摸不到,也沒有人能看到他,他所發出的聲音也無法傳播,仿佛自己與整個世界隔離了開來。

    洛倫佐畢竟是個偵探,雖然在破案時他更多依靠的是槍與劍,但現在是個很好的動腦機會,他發現了這個狀態下的異常,不禁想起了勞倫斯的一切。

    勞倫斯能以【間隙】穿梭侵佔別人,從而控制另一個人,是否說洛倫佐也處於這個狀態,只是他一直沒有觸碰到活物,引發侵佔。

    他警惕的靠向花海,可就在這時聲音響起。

    「是……你們?」

    洛倫佐的行動停住了,他有些不清楚現在的情況,如果沒錯的話這裏只有兩個人……以及他這個幽魂,那麼這個男人現在是在對誰說話?

    心完全懸了起來,洛倫佐離開福音教會太久了,久到教皇都換任,獵魔教團都解散又重建了,這其中一定有着更多的變化,只是他還不清楚。

    守墓人也不清楚怎麼回事,他觀察不到洛倫佐,根本不清楚這位新教皇又在發什麼瘋,可現在的他渾然不知危險的降臨。

    洛倫佐想弄清楚這一切,以幽魂的狀態他無法對現實做出更改,他警惕的靠向守墓人,一個大膽的想法在他心裏升起,這正是驗證這個詭異狀態最好的機會。

    他伸出手緩慢的按在守墓人的後背上,就在相接觸的那一刻,虛幻的身體在瞬間潰散,數不清的記憶與情緒撞擊在洛倫佐的心神之上,痛苦與瘋狂並存,一切是如此的漫長,直到意志被撕碎後重新拼湊在一起,世界逐漸明亮了起來。

    洛倫佐雙手按壓在大地之上,觸感柔軟潮濕,他先是發愣,隨後緩緩的抬起雙手,狂喜與畏懼並升。

    他……做到了,如勞倫斯的行徑一般,以【間隙】穿梭的方式控制了另一個軀體,在相隔如此遙遠的距離之下,干涉靜滯聖殿內的一切。

    洛倫佐還來不及體驗這一切,那花海里的男人站了起來,他撿起面具戴上,慢慢的轉過身來,看着洛倫佐……或者說守墓人。

    「果然是你們……」他說道。

    洛倫佐還有些不明白,他不是守墓人,對於男人說的話,他根本不明白,可緊接着他看清那白光下的面具,那一身聖潔的衣袍。

    「教……皇。」

    洛倫佐怎麼也想不到眼前這個男人居然是教皇,可隨即這位新教皇撿起了那些插在墓碑旁的釘劍,破空之音響起,隨即一把釘劍插在了洛倫佐的眼前。

    「我以為你們不會再來了,結果還是害怕了,對嗎?」

    教皇問道。

    他握着生鏽的釘劍,緩緩逼近,隨着他的靠近那些純白的花朵也盡數枯萎,它們衰敗死去,露出黑色的大地與荒涼的墓碑。

    已經沒有給洛倫佐思考的時間了,他根本不清楚怎麼回事,他是怎麼暴露的,以及這位新教皇所說的「你們」又是怎麼回事。

    洛倫佐本能的撿起了眼前的釘劍,危機感令他做出了防備,可在與新教皇對視的那一刻,他的心臟都仿佛停滯了跳動。

    在那鋼鐵的面具之下,漆黑的眼眶裏燃起了熾白的焰火,它愈燃愈烈,直到熾熱的火將那斑斑鏽跡都洗禮褪去。

    秘血久違的沸騰了起來,塞尼·洛泰爾架起釘劍,劍尖指着洛倫佐,微微低垂,這是熟悉的架勢,洛倫佐不會忘記的架勢。

    「我不會放棄的諸位,無論你們來殺我幾次,都是如此。」

    他說道,隨後攜着雷霆與焰火而至,寒芒落下,下達神罰的指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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