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四章 安魂曲
作品:《餘燼之銃》。??生命的精神世界,靈魂的居所,未解的存在形式。
洛倫佐步入了裂隙之中,內部狹窄擁擠,除了腳下的道路外,他看不到任何其他的東西,有的只是純粹的漆黑,意識也受到了阻礙,他根本無法自由的穿梭。
這黑牆既是阻擋入侵的壁壘,也是囚禁怪物的牢籠,行動不斷地受阻,似乎要連同洛倫佐這個入侵者一同關押。
這旅程是如此的漫長,洛倫佐在狹窄的黑暗中不斷地前進,除了單調的黑暗外什麼也沒有,靜默之中洛倫佐對於時間的認知都在緩緩模糊。
他不清楚自己走了多久,只知道重複着步伐,繼續向前,認知一點點地崩塌,乃至洛倫佐都快忘記自己最初的目的。
四周響起碎裂的聲響,兩側的牆壁開始靠攏,裂隙變得越來越擁擠,它似乎是在合併,這是在漫長旅途中外界第一次對洛倫佐進行反饋,失神的目光出現了些許的光澤。
漫長的靜默使人瘋狂,這突然的異變令洛倫佐欣喜若狂,他的行程並不是無用的。
加快步伐,洛倫佐快速狂奔着,隨着他的深入黑暗也在逐漸破滅,他能看到更多的細節,也是在這時繁雜的哀嚎聲響起,仿佛千萬人在痛哭。
永恆的靜默被打破,狂嘯的聲音足以在一瞬間摧毀人的心智,哭泣、哀嚎、悲鳴乃至嬰兒的啼哭,聲音被拉扯得細長且尖銳,重疊在了一起,在洛倫佐的耳旁炸裂咆哮。
一同奏響的還有死亡的狂舞,升騰的焰火從兩側不斷合攏的牆壁上湧起,點點熾白之中,洛倫佐能看到牆體表面的蠕動,也能從瘋狂的尖叫中分辨出碎石崩塌的聲響。
霎時間數不清的手臂從兩側的牆壁上刺出,乾枯腐朽的手臂伸展着,如茂盛的海草般搖擺,鋒利的指甲試圖抓撓着洛倫佐,撕開血肉,湧出鮮血。
這是精神的世界,但這痛楚又是如此地真實,仿佛洛倫佐正處於另一個現實之中。
它們試着拖住洛倫佐,將他拉入牆壁中,和這些妖異的憎惡融為一體,手臂的根部能看到一個又一個猙獰的頭顱,它們貪婪地張開了嘴,眼眶裏升起熊熊的火光。
模糊的囈語從它們的口中響起,似乎是在呼喚着某個不可言敘的名字。
嘈雜的吼叫與呢喃交織在了一起,猶如末日的序曲。
洛倫佐繼續向前,他能看到裂隙的盡頭浮現了些許的光,他終於看到了盡頭,而兩側的牆壁也在更加迅速地合攏,在洛倫佐的身後,手臂們都相互緊握在了一起,將退去的路不斷地封死,逼迫着洛倫佐逃離。
深呼吸,他精神緊繃着,有手臂抓住了洛倫佐,但沒能留下他,鋒利的指甲從他的身上撕下了大片的血肉,感到痛楚的同時,洛倫佐覺得自己的記憶缺失了一角,自己的意識被撕裂了。
更多的手臂抓住了他,四面八方而來,一個接着一個的抓住了洛倫佐的身體,將他的四肢緊緊地纏繞住,猙獰的頭顱在洛倫佐的耳旁瘋狂地呢喃。
洛倫佐試着伸出手,觸及道路盡頭的光芒,可更多的手臂伸了出來,它們交織在了一起,將所有的輝光遮掩。
一切再度歸於死寂。
灰濛濛的世界裏,石牆上雕刻着天使與惡魔的浮雕,崩塌的裂隙將它們分割,但隨着其的合攏,破碎的畫面再度拼接在了一起,鬼神們揮起武器,將戰火傾灑在天堂與地獄間。
時間在這一刻凝滯了下來,將這畫面永遠地定格在這一瞬間。
千百年前便是如此,之後萬年依舊這般。
但沒有什麼是永恆的,哪怕是在深邃的嚴寒與死寂,也會有微弱的火光閃爍。
寂靜之中響起了輕微的心跳聲,緊接着這心跳聲變得越發劇烈,如同密集的鼓點般響起,將死寂驚擾。
浮雕上的鬼神們面目猙獰,宛如擁有了生命般,不斷地顫抖着,直到一道細小的裂痕出現在其上。
裂痕開始崩塌、擴散,轉眼間便變成巨大的裂隙,內部響起野獸般的喘息聲,直到一隻染血的手臂一拳砸開阻礙。
兩隻手扒在裂隙的邊緣,用力地撐開,直到將血淋淋的自己完全脫出其中。
洛倫佐渾身是血地走出了裂隙,越過了這重重的阻礙。
身後裂隙的黑暗裏,那些哀嚎聲都隨着洛倫佐的突破而終結了,聲音一同停頓,揮舞的手臂也僵硬地凝固在半空中,最後深邃的黑暗裏響起無奈的嘆息聲。
裂隙合攏,破碎的畫面重新拼湊在一起,洛倫佐看着其上的浮雕,它是如此地熟悉,怎麼也想不到,洛倫佐會在這裏見到它。
「天國之門。」
洛倫佐望着這道幾乎沒有盡頭的石牆,其上的浮雕他見過。
這正是將聖納洛大教堂與靜滯聖殿隔絕開的天國之門。
他終於走出了黑暗,渾噩的意識也逐漸清晰了不少,此時再度回顧裂隙里經歷的一切,洛倫佐有個奇怪的想法,如果他沒能走出裂隙的話,說不定洛倫佐自己也會成為那些傢伙的一員,被永遠地囚禁在石牆之中。
「守望者,秘血,升華的盡頭,……」
洛倫佐嘟囔着,結合着之前得到的情報,他緩緩地轉過身,背對着天國之門。
權能·加百列的擁有者都將踏上升華之路,而這些升華者以現有的情報來看,與神秘的守望者極為相似,洛倫佐懷疑實際上守望者,便是一群擁有着權能·加百列的人所組建的。
他們擁有着近乎永恆的生命,在凡人的認知之外,守望着這個世界,襲殺着那些膽敢越過邊界的人們。
「那麼,他們的會是什麼樣的呢?」
洛倫佐好奇道。
每個人的都不同,是由他們記憶里最為重要的一幕所構成的,其中還摻雜着他們的本質與過去。
洛倫佐哪怕無法殺死這可憎的海蛇……準確說是祂,那麼洛倫佐也有機會在祂的中找到過去的秘密。
這樣想着,洛倫佐看向了自己身後的世界。
眼瞳緊縮成一點,呼吸都在一瞬間停頓了下來,仿佛被無形的手扼住了咽喉,令其窒息死亡。
「是啊……天國之門後,正是這裏啊……」
洛倫佐低聲呢喃着,直直地注視着祂的。
有些意外,但仔細思考後,洛倫佐又覺得這一切理所當然。
所有的詭異與隱秘,它們都是同源的,而這便是祂的。
「靜滯聖殿……」
洛倫佐望着這座熟悉又陌生的殿堂,不知所措。
森嚴肅穆的雕像立於四周,一根又一根巨大的石柱撐起了穹頂,洛倫佐能聽到遠處傳來的禱告聲,熔化的蠟油淌滿了階梯,其上的燭火隨着洛倫佐的到來而搖曳,就像泛起波瀾的海面。
這裏比洛倫佐記憶中的、聖臨之夜前的靜滯聖殿還要更加繁盛。
「這是你的記憶,你記憶中的靜滯聖殿。」
洛倫佐自言自語着。
果然他的猜想沒錯,祂也是守望者的一員,而所有的守望者都源自於獵魔教團,他們都是擁有權能·加百列的不朽者。
這是一支藏身於歷史陰影之中的軍團。
那麼這裏應該便是幾百甚至幾千年前,這些守望者活躍的年代裏、存在於那時的靜滯聖殿。
這種感覺還蠻奇妙的,洛倫佐怎麼也想不到自己會在這種情況下,以這種方式跨越了漫長的歲月,再度見到了曾經的靜滯聖殿。
「那麼你在哪呢?」
洛倫佐向着虛無發問着,這裏是祂的,那麼祂在哪裏呢?
繼續向前,漫步在這古老的靜滯聖殿之中,洛倫佐能看到橫列在角落裏的武器架,上面擺放滿了鋒利的釘劍,還有教袍與盔甲,古樸的書籍堆積在了一起,滿滿地填滿了牆壁。
堪稱藝術品般的雕塑攀爬着高聳的牆壁而建,一同構築着鬼神廝殺的畫卷,微光落下,映照着它們的臉龐也帶上血色。
漸漸響起悠揚的聖歌,這旋律是如此地熟悉,令洛倫佐不得定神聆聽。
他曾在很多人的口中聽聞過這樣的旋律,洛倫佐·美第奇、雪耳曼斯·博爾吉亞、勞倫斯……
這是不曾被記載的旋律,只依靠着記憶而傳承,洛倫佐不曾聽聞過它的全貌,而如今這一切清晰地刻入了他的腦中。
靜滯聖殿的繁華遠超洛倫佐的想像,或許在聖臨之夜前,它也經歷了些其他的磨難,使它變得落魄,只是這些事都沒有被記錄在書中,而是跟隨着歷史一起被人遺忘。
緊接着,洛倫佐看到了第一具屍體。
那是一具倒在陰影中的屍體,落下的光芒照不到它,洛倫佐走了過去,然後在陰影之中看到了更多相似的屍體。
它們堆積成山,填滿了陰影,似乎死去已久,身體都完全乾癟了下來,糾纏在了一起,就像枯朽的樹木般。
洛倫佐看向其他的陰影處,步伐變得急促,最後狂奔,他猛然發現這些陰影里都堆積滿了屍體,有的屍體上還穿着教袍。
他想不明白這些是怎麼回事,最後只能停住步伐,然後跟尋着聖歌與禱告,向着靜滯聖殿的核心走去。
如果在後來的時光里,靜滯聖殿沒有經歷什麼重大的更改的話,洛倫佐知曉自己將去往哪裏。
華生曾在信中警告過他的。
「升華之井。」
洛倫佐思考着,向前邁步,到了如今,除了前進,他沒有其他的退路了。
曾經輝煌的雕塑崩塌,變成了碎石與灰塵堆積在陰暗裏,書籍被烈火燃燒,劍刃崩斷染鏽,記憶里的畫面逐漸遠去,最後變成冷徹死寂的寧靜。
繁華不再,破敗永存。
虔誠的禱告聲變得越發清晰與洪亮了,仿佛有千萬人在一同誦讀着神明般。
洛倫佐邁過長階,然後他看到了。
輝煌的光從穹頂之上落下,掛在石柱之上的燭火與其相映着,落滿下方的昏暗,映亮了灰白的長袍。
洛倫佐呆滯地站在原地,以他的認知來看,是空曠的,只會存留着孤獨的靈魂,他在這空曠的內游離,飽受着折磨,就像威廉一樣。
但是此刻出現在洛倫佐眼前的,是遠超預計的存在,至少有上百名教士跪坐在長階下的空地上,他們環繞成圈,每個人都披着灰白的教袍,將身體完全遮住,臉龐藏於陰影下。
如同石雕般靜默地立於其中,要是沒有那呢喃的禱告聲,他們就像死去了一樣。
洛倫佐屏住了呼吸,他緩緩地向前靠近,在越過這些教士時,他能清晰地感受到這些人的生命力,他們是活着的,這是一個又一個鮮活的靈魂。
可他們就像感受不到洛倫佐的存在一樣,低着頭,機械式地呢喃着,誦讀着這仿佛沒有盡頭的禱告。
「這怎麼可能呢……」
洛倫佐低聲道。
他有些難以相信,這內存在的不止有一個靈魂,而是成百上千的靈魂。
緊接着他想到了。
不……這是可能的。
洛倫佐的也是這樣,不止有他一個人的存在,有其他的靈魂匯聚在了自己的之中。
祂和自己一樣,祂並不是孤獨地遊蕩於之中,祂有着同胞,成群結隊。
「所以……是這樣嗎?」
洛倫佐感覺自己失去了所有的力氣,再也難以向前踏步,雖然說內心裏早已有了猜想,可當真相擺在自己眼前時,他還是被震撼與衝擊弄得失神。
洛倫佐與祂、與祂們,都是同源的。
環視着四周,洛倫佐難以描述自己此刻的心情。
在被那被斷代的歷史之中,獵魔教團的某個不為人知的時期里,這些獵魔人齊聚在了這裏,他們一同進行了偉大的升華。
他們便是祂們,擁有權能·加百列的遊魂,捍衛圍欄的守望者們。
被遺忘的亡魂匯聚在了這裏,共同鑄就成了這龐大的,從而擁有了在海底里,那宛如山巒般龐大的軀骸。
洛倫佐伸出手,試着觸摸身旁的教士,教士對於洛倫佐的觸摸沒有絲毫的反應。
咬咬牙,洛倫佐一把掀開了他的兜帽,露出一張無面的臉龐。
沒有頭髮,沒有嘴巴,沒有眼睛,沒有鼻子,沒有耳朵……什麼都沒有,有的只是近乎冰冷的血肉,就像在觸摸一具已死的屍體般。
洛倫佐回過頭掀開了另一旁教士的兜帽,一個接着一個的,他接連掀開了數人的兜帽。
有的和之前一樣,是沒有臉龐的無面人,有的人則沒有雙眼,亦或是耳朵,有的人只剩下了嘴巴……他們依舊在機械式地誦讀着禱告。
洛倫佐看了看這些詭異的臉龐,他突然意識到這裏曾經的禱告聲會無比宏大,但不知為何,有很多人失去了自己的臉龐,便像雕塑一樣位於其間,只有殘存的幾人,還在繼續着誦讀。
「這是……怎麼回事?」
洛倫佐完全忘記了與海蛇的交戰,他誤入了這謎團的中央,現在他的心裏只想着找到這一切的答案。
突然有異響響起,短暫地打斷了禱告。
「安魂曲程式出現異常。」
有位教士突然抬起了頭,他只剩下了一隻嘴巴,機械地說道。
「需要修正。」
另一個聲音響起,是一位失去眼睛與耳朵的教士。
「需要修正。」
「需要修正。」
密密麻麻的聲音響起,將禱告聲打斷。
洛倫佐的心緊張了起來,其他的無面人保持着沉默,就是死去了一樣,而剩下的這些人則像從夢中甦醒一般,僵硬地對話着。
熾熱的火光從這些人的眼中溢出,下一刻所有的目光紛紛看向了洛倫佐。
洛倫佐的心神一冷,雖然不清楚怎麼回事,但可以確定的是,這些尚未變成無面人的傢伙,都是一個又一個獨立的意識,他所面對的不是一個人,而是一支被遺忘的軍團。
以自己現在的能力,洛倫佐可不認為自己有能力在這麼多人的圍攻下倖存,說不定這裏便是他的葬身之所。
他聚精會神,準備着可能爆發的惡戰,但很快,這些目光便從洛倫佐的身上移開了。
教士們抬起頭,仰望着穹頂。
無數潔白的羽翼撕開了教袍,他們張開了翅膀,揮動着雙翼升入穹頂。
天使並不是從天而降,而是在深淵之中崛起。
洛倫佐護住了自己的身體,一個又一個的天使升入了穹頂,消失於視線之中,沒有離開的教士則再度低下了頭,進行着禱告,那些無面人依舊沒有任何反應,仿佛失去了生命。
「有人越過了圍欄。」
洛倫佐自言自語着。
祂便是守望者們的居所,這個龐大的便是這些遊魂的駐地,千百年來他們一直守衛在這裏,監視着世界,斬殺着越過圍欄的生命。
剛剛洛倫佐目睹了他們的一次出動,只是這一切是如此的冰冷,仿佛這些人都是機械一樣。
不,應該說就是機械。
從之前的戰鬥,還有弗洛基的話語中都可以看出,這些守望者是沒有智慧的,他們都是機械式的執行着命令,就像依靠本能行動的野獸。
「你們究竟在禱告着什麼呢?」
洛倫佐想不明白,看着教士們,他一路向前,走到了人群的中心,最後停下。
站在深淵的邊緣,洛倫佐看向下方的黑暗。
升華之井。
這些教士們圍繞着升華之井而坐,在他們的中心便是這漆黑的井口。
華生說這裏是一切的根源,雖然說眼中的升華之井只是虛幻的體現,但洛倫佐心裏還是響起了一陣不安的聲音,它催促着洛倫佐躍入其中。
雖然是虛幻的,可洛倫佐依舊在這漆黑中感受到了難以言明的不安,仿佛這漆黑的井口通往着哪裏,而哪裏是一片凡人絕對不可以觸及的地方。
「他們在禱告着靜默,輕哼着搖籃曲。」
有聲音響起,回答了洛倫佐的話。
在這種詭譎的地方突然有一個聲音回答了洛倫佐的問題,這可不是令人感到舒服的情景,洛倫佐猛地後退,要不是心中還有些警覺,他差一點就要朝着前方攻擊過去了。
只見一名教士站在升華之井的另一邊,灰白的教袍將他的身體完全藏於陰影之中,洛倫佐看不清他的容貌。
「搖籃曲?」
這種時候聽到這種話,洛倫佐覺得反而有些怪,可緊接着他想到了什麼。
安魂曲程式。
這些教士們不止是在禱告,似乎這禱告還是一種歌謠,他們在輕唱着搖籃曲……
越是思考,洛倫佐越是恐懼。
那麼這群恐怖強大的守望者們,究竟是在為誰哼唱?他們在哄誰入睡?
這樣想着,洛倫佐的目光不由自主地移到了下方,他看着身下漆黑的井口,恍惚間它仿佛變成了黑暗的旋渦,吸引着洛倫佐的目光與心神……
「啊!」
洛倫佐驚呼一聲,向後跌倒。
他自認為自己的意志力已經算是不錯的了,可在面對這虛假的升華之井,他剛剛差一點便邁出那步,落入漆黑的深井之中。
教士也在這時緩緩移動了起來,似乎他是這些人里,唯一一個有着自我意識的人,或者說清醒的人。
「傑西亞,連你也離去了嗎?」
他走到一位教士身旁,掀開了她的兜帽,露出一張無面的臉龐。
「離去?什麼意思?她……死了嗎?」
洛倫佐緩緩地站起來,看着悲傷的男人。
這種時候洛倫佐有些理解那些學者的狂熱了,世界的真相近在眼前,哪怕此地危機四伏,洛倫佐也想在死前知道更多。
「她沒有死,只是迷失了。」
男人伸出手,輕揉着女人的臉龐,其上光禿禿的,什麼都沒有,毫無活人的血氣,就像冰冷的屍體。
「永恆的生命,日復一日的廝殺,再強大的意志也會沉淪、迷失。」
男人收回了手,看着四周曾經的友人們。
「他們迷失了,失去了自我,就連野獸都算不上了。」
聽着他的話,洛倫佐看向其他的無面人,他們在教士之中佔據了大多數,也就是說在這漫長的歲月里,已經有絕大部分守望者迷失了自己,變成死氣沉沉的血肉。
所以守望者也在凋零,他們在不斷地減少着,直到徹底消亡的那天。
洛倫佐鬼使神差地看向了升華之井。
那麼,當然守望者完全消亡後,又會發生什麼呢?
恍惚間洛倫佐看到黑暗在蠕動,一道又一道猩紅的裂隙在其中出現,然後徹底裂開,露出慘白的眼瞳,它們成千上萬,盯着自己。
一瞬間洛倫佐感受到了來自靈魂深處的厭惡感,極度的作嘔與腥臭,仿佛黑暗之中集結了世間所有的罪惡,被神明唾棄的神敵便在其中滋生肆虐。
「升華之井下,到底有着什麼?」
洛倫佐喘息着,他意識到那便是圍欄,教士們在守望的便是井下的東西。
「仇敵。」
男人回答道,然後他低下身,從「傑西亞」的身邊撿起了她的佩劍。
一把帶着鏽跡的釘劍。
「那麼你又是誰呢?」
洛倫佐再度發問,和男人一樣,他撿起安放在地上的釘劍,握緊劍柄。
男人看了看洛倫佐,他的目光無神,似乎在很久之前便失去了光澤。
他說。
「艾德倫·利維恩。」
鏽跡斑斑的釘劍在眼瞳中放大,如閃動的雷霆般迅捷。
當洛倫佐試着抬起釘劍阻擋時,他的臉頰上便已經綻開了一道鮮紅的傷口,從額頭劃下,沿着鼻樑斬斷。
艾德倫神情肅穆,大步而來。
「你不該來這的,孩子。」
……
咆哮的海潮拍打着冰川,它在坍塌,化作破碎的浮冰散去。
先驅拄着長矛,他遙望着遠處的海面,海蛇僵持在原地,晨輝挺進號則開足馬力,朝着這裏奔襲而來,此刻似乎沒有什麼能再阻擋它了,無論是海水還是堅冰,全部在堅固的撞角下破碎。
「你也回來了啊,艾德倫。」
先驅將目光緩緩地移到了腳下,他看着佈滿雪塵的冰面,視線似乎穿過了阻礙,凝視着深海里扭曲的血肉。
「這可不行啊……」
先驅自言自語着。
有鮮血淌過了他的腳邊,轉過身,腥臭的血氣撲面而來。
一具又一具殘破的屍體倒在了雪地之中,血液仿佛無窮盡般,將四周的地面都染成了鮮紅色,有的屍體還在蠕動,巨大的羽翼無力地扇動着。
頭顱傾倒在一旁,眼瞳呆滯地注視着先驅,毫無情感可言。
「我的同胞們啊,是時候結束這黑暗的命運了。」
先驅說着走向了尚未死透的天使旁,刺出長矛。
羽翼震動,鋒利的羽翼試着斬擊先驅,可冰冷的長矛比它更快,輕而易舉地貫穿了它的心臟。
天使還在試着掙扎,將身體從貫穿的長矛上拔出,但很快,它的血管變成了灰黑色,如同擴散的毒素般,蔓延至了全身,最後失去了生機。
抽起長矛,先驅冷冷地看着這一切,他就像在等待什麼一樣,不久後有更多的雷團湧現,守望者們捲土重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