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百二十二章 他能如何?

作品:《奮鬥在紅樓

    雍治二十一年二月二十三日的西苑議事後,結果傳出,整個朝堂、京城一片譁然!

    天子殺張安博的理由難以服眾!國朝太祖可沒有搞《孟子節文》,全版的《孟子》,讀書人都在學習。 而在書院裏,進行研習、講讀、辯證,即便言論有出格之處,這不是很正常嗎?何以與「詆毀天子,心懷怨懟」的罪名牽扯在一起?

    但,不服歸不服!天子作出決定就意味着對此事下了定論。現在的問題,是怎麼處理聞道書院和清洗張安博的朋友們。

    這兩日,真理報上的輿論住在被壓制狀態。京中大小二十多家報紙,無一家為聞道書院喊冤!這個時候,不值得把自己搭進去。沒見錦衣衛的緹騎已經去京西抓人、查封?

    二十三日下午,翰林侍講、雍治十四年的狀元費敏政至西苑求見天子未果,到華墨府上見華墨,力陳不要擴大化的意見。費狀元一身正氣!華墨當面答應!

    國朝六帝,到雍治朝,天下公認的正人君子,是雍治十三年恩科、雍治十四年丙辰科的兩位狀元:翁宗道、費敏政。

    二十四日沐修。上午時分,左庶子、日講官蔡宜到武英殿大學士宋溥家中拜訪。

    蔡宜,南直隸揚州府人。表字伯宗,時年四十七歲,累遷翰林檢討、編修、侍講、侍講學士。年少時,與林如海、湯奇等為友。曾被王子騰舉薦為日講官。得謝旋、何朔兩任領班軍機大臣看重!

    蔡學士的位置,再往上走便是六部侍郎,尚書,軍機大學士。屬於儲備的高級幹部。若是在明朝,這是妥妥的儲相!將來必定入閣的人物!

    這樣的官員來訪,宋溥不得不見。宋溥本來正和幾名心腹商議,聽到奴僕來報後,中斷議事,在書房裏見蔡宜。

    書房的陳設一如士大夫的審美,書櫥、書桌,文玩,帶着濃濃的文雅氣息。

    宋溥年近七十,但身體康健。背微駝,帶着眼鏡。他當年在前朝下獄十年,在獄中讀書,視力受損。邁過門檻,笑着道:「蔡伯宗今日何事來老夫府上?」

    每一個官員都是有故事的人。不經歷磨難,哪裏能登臨頂峰?

    跟隨着宋溥進來的長隨倒茶,然後退出去。

    蔡宜作揖行禮,道:「下官見過宋相!下官為聞道書院的事來。」他說的非常的明白。

    宋溥微笑着點頭,做手勢請蔡宜落座、喝茶。心中不以為然。他業已經決定,要將賈環牽扯到聞道書院的案子中。他早看出來,天子對賈環不爽!

    當年,他在賈環手上吃的虧他怎麼能忘!折損他好幾個學生、心腹。

    蔡宜坐下來,平靜的道:「滿朝以為宋相即將清洗張安博一系的官員,下官以為宋相不取,過猶不及!何太師、華相處,宋相當考慮。」

    宋溥奉命承辦張安博、聞道書院案。這是一個籮筐,可以把想要清洗的官員都裝進去!但是,對於正在鞏固地盤的華墨而言,他會怎麼想呢?

    如果說華墨還可以溝通一二。分果子嘛,可以談。國朝的前首輔何太師哪裏呢?

    張安博宦海多年,他與何太師交好,與南京右副都御史、蘇松巡撫沙勝,翰林侍講學士、左中允魏原質為友。若是這些人都被清洗掉,何太師必定會有話說的。

    宋溥看了蔡宜一眼,微微沉吟着:過猶不及,這四個字敲在他心頭!他以前就吃過這樣的虧!

    …

    蔡宜自宋溥府中出來,心裏鬆口氣。當日賈環為他引薦,他得何太師賞識,才得以擔任《仁宗實錄》的副總裁官。步入官場快車道。

    今日,他將賈環從聞道書院案中摘出來。但是,賈環不受此案牽連,處境依舊危險。宋溥未必肯放棄,他和賈環的恩怨太多,只是暫時擱置而已。

    蔡宜轉身到吏部文選司郎中湯奇府中。信息要傳到。但他不宜和賈環直接接觸。

    …

    京城中,暴風驟雨來臨時,費狀元等人自發的奔走,用「得道者多助」來形容,有些過了。但確實是一種人心所向!

    有點類似:明朝時,清流們上書天子受責罰,被廷杖,或被貶謫。頓時就會名望暴漲?為什麼呢?體現出官員們的矛盾心態。他們知道天子是錯的。但,計算利益,自己是不出頭的!風險太高!

    而有人出頭,被天子責罰,他們出於一種補償,或者精神上支持的心態,給予高大的評價,口頭傳誦。當然,亦或許沾光、刷名聲的原因。

    當然,明朝後期純粹的博取名聲的清流做法,不值得褒揚。而成化、弘治、正德年間的君子們,為國建言,無愧青史。

    在費狀元、蔡宜等人為聞道書院體系奔走時,賈環並沒有在家中,痛苦的等待着最終的結果:山長被斬!他還在做最後的努力!


    二十三日上午,賈環在家中得到衛大學士消息後,通知了夕韻堂里的張四水一聲,帶着長隨到北城的蜀王府中見蜀王寧恪。他希望楊皇后能再盡一次力,條件可以談!

    北城,昭回靖恭坊,蜀王府。

    明媚的春光落在幽雅的小廳中,字畫俱是價值千金。自楊皇后得勢後,蜀王便不缺銀子使用。賈環無心欣賞字畫,坐在梨花木交椅中,沉思不語。但他不斷的在喝茶,流露出他內心的焦慮!

    「賈大人,我家王爺外出踏青飲酒未歸。」蜀王府的奴僕如此說。

    …

    在賈環苦等時,蜀王寧恪其實正在府中後宅中,正在雅軒里的書桌邊提筆寫字。

    蜀王妃沈秀得知消息後,從正房裏過來,等蜀王寫完一幅字,奇怪的道:「殿下怎麼不去見賈子玉?」她是沈遷的妹妹。而沈遷是賈環的姐夫。

    寧恪一身淡藍色的親王服,玉樹臨風,英俊瀟灑,苦笑着解釋道:「秀兒,我沒臉見他啊!」他性情豁達,並非刻薄之人。但,真是沒臉見賈環。

    賈環委託他和母后談合作的條件。雙方基本談成:待天子駕崩,賈環派人刺殺晉王,雍王登基。換取母后保張安博、賈環。

    但,母后其實根本沒有在天子面前為張安博美言。原因是,雍王的老師禮部郎中尹言反對。

    「天子殺張安博之意堅決,皇后娘娘素來不問政事,此時進言,見惡於天子。這必將堅定天子立晉王之心。娘娘不說,賈子玉如何知道?」

    他知道尹言的心思。若用賈環之策,日後雍王會不會拜賈環為師呢?沒有人規定天子的老師只有一個。尹言有和賈環競爭的心思。

    同時,作為頂級的謀士,尹言確實在為母后、雍王考慮。留幼主當國,太后干政,當今天子如何肯?特別是,吳王已經在放風:請立晉王。

    母后身份最有用時,是天子駕崩後!現在,確實不宜輕舉妄動,為雍王減分。

    現在,天子的諭令早傳遍京城。他自是知道。賈環再來他府中求援,他實在無顏面對。他做不到出面,糊弄賈環。只好找一個理由,避而不見。

    蜀王妃沈秀蕙質蘭心,想一想,道:「這樣避而不見也不好。殿下還是派人去前頭說一聲吧。或者,我派人去?」

    蜀王一想,點點頭,「也好!」

    …

    蜀王府前院裏幽雅的小廳中,賈環苦等時,門外傳來腳步聲,片刻就見一名中年僕婦進來,看裝束像蜀王府的內管事。

    中年僕婦跪地行禮,道:「賈三爺,奴婢是王妃殿下的陪房。王妃打發一聲:殿下不在家中,府里怠慢了。望三爺見諒。」

    賈環看着面前僕婦,懂她的意思,仰天長嘆一聲,道:「我知道了。告辭。」

    蜀王不會見他。

    …

    賈環離開蜀王府,坐進馬車,吩咐錢槐一聲,聲音有些低沉,「去吳王府。」

    以賈環的權謀水平,蜀王不見他,意味着什麼,他豈會不懂?其一,蜀王認為,或者是不願意楊皇后捲入此次風波中。其二,楊皇后無意為山長說情。

    那麼,這說明一個問題:楊皇后究竟有沒有在天子面前為山長美言?

    答案恐怕是沒有。楊皇后背信棄義!

    也是啊!

    楊皇后為什麼一定要幫他呢?他有什麼條件可以打動楊皇后?刺殺晉王?楊皇后不會自己找人?指不定一杯茶,就可以結果晉王。何必冒風險?

    楊皇后背信,他又能如何?他如今深陷政治漩渦,再非雍治十七年時,那個在武英殿上橫掃的少年!現在,天子已經表露出對他的殺意!他自身難保!

    再非以前!雍治天子以其傾向性的態度,摧毀了他在政壇上博弈、交換的的基礎!

    所有的政治博弈,最終的結果,都是要匯聚到天子面前,請天子裁決。他打楊皇后牌,思路沒錯。然而,靠山山倒,靠人人跑!

    局勢是如此之苦,如此之難!他能如何?他能如何啊?

    五帝三皇神聖事,騙了無涯過客。有多少風流人物?盜跖莊流譽後,更陳王奮起揮黃鉞。r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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