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九章 定風波(中)

作品:《奮鬥在紅樓

    看着賈環的馬車消失在村頭,賴升心情舒暢的從院門口回到客廳中。賈珍正一迭聲的吩咐小廝擺飯,留賈璉、馮紫英在佟家村吃酒。

    賈珍此時心情極佳,笑着對兩人道:「山野之中,有些新奇的瓜果、蔬菜,兩位兄弟留下來陪我一起吃頓酒。」

    馮紫英意興闌珊的謝絕,「照理說珍大哥請酒,我無論如何都要留下來吃一盅,奈何明早有事,不敢在城外久留。只能下次再領。」

    賈珍和賈璉也不強留馮紫英。兄弟倆送他到院落門口。待馮紫英的馬車離開後,賈珍哂笑一聲,對賈璉道:「依我看,馮兄弟今天還真有幫環哥兒說話的意思。倒是不負他的俠義名聲。難怪在京城交遊廣闊。」

    這話略微有些責怪的意思,賈璉就笑起來,「馮兄弟是這麼個人。不然,環哥兒那會放心讓我和他做中間人。」

    賈珍哈哈大笑,邀請賈璉進去吃酒。

    …

    馮紫英的馬車離了佟家村,徑直往京城方向而去。這個時點,定然是趕不上內城城門關閉的時間。但他今天心情抑鬱,實在不想在佟家村多呆。

    要知道,他已經做好幫賈環說話的準備。琢磨了幾套說辭。但賈環是怎麼做的?

    進門就對賈珍服軟,最好還討好的給賈珍送上藥酒。十歲的少年去搜羅這樣的藥物,真是難為他了。這個馬屁拍的好!

    馮紫英對賈環這個舉動非常失望,心中看不起賈環。不打算再和賈環來往。他還曾讚譽賈環是賈府的千里駒。賈環的名氣據說都傳到金陵去。但現在,這慫得!真是個銀樣槍頭!

    到底只是個小孩!再怎麼聰明,有能力,還是沒有人生的大智慧。這件事怎麼處理成這樣?龍江先生、沙提學、張巡撫、齊總憲,這些人求起來,不比求賈珍好?賈珍的胃口可沒有那麼容易滿足。

    馮紫英心中的失望情緒很濃,在夜色抵達京城外城。

    紅樓原書中,馮紫英為人有俠義之氣,是個正派人物。脂硯齋批註為:紅樓四俠。然而,此時紅樓四俠之一的馮紫英又哪裏知道賈環的計劃!

    …

    馮紫英離開後,賈珍和賈璉在佟家村中的正廳里擺酒。賈蓉在一旁陪着。僕人點起驅蚊香、蠟燭,擺上瓜果、時蔬、豬肉、雞肉。菜餚烹製的不夠精緻,但還算入口,有些鄉村風味。

    客廳中明亮如晝。賴升在賈珍面前很有臉面,進來吃了一杯酒,退下去時,笑着提醒道:「大爺,倒是要防着環三爺賴賬。」

    賈珍自得的大笑,「他敢賴賬一個試試!無需管他。」打發賴升下去,賈珍這才笑吟吟的問賈璉,「璉兄弟,你說環哥兒今天有幾分真心?」

    賈璉微笑着,喝着村中自釀的米酒,「珍大哥,我說句實話。就我和環哥兒接觸的,他這個人是很敬兄長的。和寶玉鬧的事情是算不得數的。今兒不管他是真心,還是被迫,總之,珍大哥安心收銀子就是。環哥兒的經濟水平毋庸置疑。」

    他對環哥兒的經商水平相當佩服。贊一句「點石成金」並不為過。其實,珍大哥在要磚窯的股份之前和他商量過,但他剛得了環哥兒的指點,轉過頭來就坑人,這不是他璉二爺的做派。

    當然,這只是賈璉自己的想法。

    客觀來說,賈璉沒有在磚窯股份的事情上跟着賈珍對付賈環,真實的原因有二。第一,賈珍主導此事,他分不到多少湯水。

    第二,賈環指導賈璉在胭脂店上的生意,利潤很豐厚。賈環自然是不會為這份小利得罪賈環。

    轉頭就坑賈環,賈璉或許有些心理障礙。但如果錢財數目大,他一樣是會動心。聽聽賈璉的美妾平兒對他的評價:「我們二爺那脾氣,油鍋里的錢還要找出來花呢。」

    賈珍給賈璉說的愉快的笑起來,說道:「這話說的在理。環哥兒那份禮送的很合我的心意。雖則用不上,但想來是好東西。璉兄弟要不要分一半去?」

    所謂固本培元,他自是知道是什麼意思。他今年有三十四五,力不從心之時是有的。賈環這份禮送的很合他的心意。早命身邊的心腹小廝妥當的收起來。當然,使用的條件太苛刻,他平日裏有太醫的方子調養身體。

    賈璉笑哈哈的道:「兄弟還年輕。可不想禁三個月的女色。就不要了。」

    賈珍、賈蓉都歡暢的大笑起來。

    賈珍看着賈蓉,又想起香山中的那個嬌媚動人的尤--物,心中一陣火熱。

    吃完酒,賈璉連夜坐馬車離開佟家村回京城。他是信賈環的話的。待會晚上藥力發作,呆在這山村里沒個女人侍候可就苦了。京城外城中,他有幾個相好的姐兒。

    等賈璉離開,賈珍覷個空吩咐賈蓉,「明日你再去山上接你媳婦。」他就是要鬧的秦氏在棲霞觀中不得安寧,看棲霞公主還願不願意收留秦氏?

    賈蓉不敢違逆,無奈的答應下來。回到房間裏休息,在屋檐下看着朗朗明月,心中的情緒湧起。今天賈環的表現真是讓他鄙視。

    他知道寶珠去找賈環求救的事。也不過如此嘛。還不是在他父親面前伏低做低頭認輸。可卿以為找到救星,不過是找了個軟蛋。

    …

    賈蓉在第二天早上坐車上山抵達棲霞觀。他給了道姑銀子,安排傳話,又給安排在見客的廂房中等待。

    就在賈蓉等待時,一輛精美的馬車緩緩從山腳下上山。暮春之際,陽光從林間的間隙落在香山半山腰的棲霞觀中。山景美麗,令人心曠神怡。


    此時,秦可卿穿着一身淡粉色的衣衫,身姿纖巧,跪在棲霞觀中的一處靜室里,默念着道經,來平緩她心中的焦慮、恐懼、絕望、哀傷。

    她還不知道外界的信息。

    正默念着道經中的句子:天地不仁,以萬物為芻狗;聖人不仁,以百姓為芻狗。靜室的門被推開,管事的女冠張道姑進來,冷冷的道:「秦氏,觀主找你。」她與秦可卿交惡已久。

    秦可卿臉色白了幾分。心中忐忑。跟着管事的女冠走到一處精美的屋舍中,一名六十多歲的女冠正坐在榻椅中喝着茶。幾名丫鬟、僕婦侍奉着,都是穿着綾羅綢緞。見秦可卿進來,說笑着的房間安靜下來。

    秦可卿纖柔的行禮,「秦氏見過觀主。」

    觀主棲霞公主衣着華美,面容枯瘦,氣質中有着女冠的閒適、清淨、與世無爭。輕嘆口氣,伸手示意秦可卿免禮,真是好模樣,好氣質的美人兒。

    想歸想,棲霞公主道:「秦氏,你五根不淨,塵緣未了。在道觀中修行多有不便,你該回去了!」賈府大小也是個公侯門第,她作為一個失去皇家寵愛的老公主,並不想攙和到賈家的家事中。她庇護秦氏,不知道要得罪誰。

    秦可卿低着頭,垂淚道:「望觀主憐惜。我與丈夫感情破裂,不願再回去。只願終身侍奉三清。」

    她是個很聰明的女人,知道這段時間丈夫賈蓉每日來求見她,讓觀主心中不滿。但這不是她能控制的。寶珠報信後,她不再相信賈蓉說的一個字。

    棲霞公主斥道:「痴兒!生活中有些不如意,也是常有的。我們女人不依靠丈夫過活怎麼過活?我看你丈夫也是心誠。你隨他去罷。」

    秦可卿滿心苦澀。賈珍那個禽-獸的事情,她怎麼可能說出口?事情爆出來,只怕錯頭要落到她頭上來。世人只會指責她擅風情,稟月貌,天性淫--盪,勾--引公公。

    秦可卿苦苦哀求,但棲霞公主只是不同意。

    看着跪在地上,哭哭啼啼相求的大美人秦氏,張道姑心中不爽,她是想在這女人白膩光滑的臉蛋上劃一刀心裏才痛快,怒聲道:「秦氏,你好不知好歹!觀主都已經說明原因。你還要糾纏!你丈夫來接你,你緣何不回去?」

    給人罵了幾句,秦可卿臉色頓時漲得通紅,怒氣從心底湧上來。只是她性子柔弱,不會像嬸娘(鳳姐)那樣痛快的罵人。

    就在這時,秦可卿的大丫鬟寶珠氣喘吁吁的在一名女冠的帶領下進來。女冠回了棲霞公主說寶珠帶來了龍江先生的書信。

    棲霞公主有些高興,有些奇怪,「我那位堂侄怎麼有信給我?快快拿過來給我看看。」

    寶珠將懷裏的書信拿出來。一名丫鬟收走,遞給棲霞公主。棲霞公主看了幾行,臉上浮起笑容,隨即點點頭,嚴厲的對張道姑道:「你素日性子有些暴烈,管事的職務先卸了。去廚房裏做事,反省反省自己。」

    張道姑一下子傻了眼。怎麼會這樣?她剛才罵秦可卿的話,很對觀主的思路啊?她都看到觀主眼中的滿意了。

    幾名丫鬟、僕婦都是驚訝難言。棲霞公主和顏悅色的對秦可卿道:「秦氏,既然有我那堂侄為你說情,你就在觀里安心的住下。你丈夫那裏我派人打發走。」

    秦可卿不知道寶珠怎麼帶回這樣重要的書信,連忙道謝:「謝觀主。」

    棲霞觀里的一場風波就這樣消弭。秦可卿被趕出去的危機解除。一直針對她的張道姑被發配到了廚房中做苦力。

    …

    秦可卿和寶珠兩人出了屋子,眼淚就流下來。主僕二人時隔近十天再見,都是淚如雨下,心中欣喜異常,然後此處不是說話的地方。

    回到屋中,秦可卿拉着寶珠的手坐在床沿邊,流着眼淚問道:「寶珠,快快說說,怎麼回事?你見着環叔了?」

    寶珠用力的點頭,歡喜的笑着,抽泣的答道:「奶奶,三爺來救你了!他昨天就去佟家村見了老爺。安排我在龍江先生的別院裏住着。

    昨天晚上回來給我說,事情會過去。然後,今天早上,給了我龍江先生的書信,派了馬車送我上山來。奶奶,我們有救了。」

    「嗯,嗯。」

    秦可卿捂着臉痛哭。這一次,是歡喜的。心中的絕望、哀傷的情緒被驅散。感激之情,如同大江般,奔涌而來。

    「環叔呢?」

    「在山腳下。三爺說日後再見面。」

    …

    賈蓉在棲霞觀里的等得心焦時,給棲霞觀的女冠趕了出來。惡言惡語的讓他以後不要再來。

    這把賈蓉氣個半死,站在棲霞觀的門口,恨恨的咬牙。心裏大罵。

    如果,他知道他此時的待遇,是昨晚被他鄙視的賈環造成的,他還有底氣輕蔑的諷刺賈環一聲「軟蛋」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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