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百三十八章 今日高呼孫大聖(大章)

作品:《奮鬥在紅樓

    書房裏,賈環擁着妻子,感受着彼此的溫暖。三月二十一日,暮春傍晚幽靜的時光,靜謐的流走。

    或許是片刻,或許是小半個時辰,門外傳來錢槐的聲音,「三爺,時間快到了,得去夕韻堂了。」

    賈環輕輕的放開寶釵,看着寶姐姐水杏般的眸子裏流露出的問詢神色,右手輕撫着她雪膩的臉蛋,道:「姐姐,我出去辦點事就回來。你們在家裏好好的。」

    寶釵點頭,俏臉微紅。香菱和如意在。婚後這麼多年,在人前親昵,她依舊感覺嬌羞。「嗯。」她知道賈環有事瞞着她。但以她的賢惠,沒有問。她如何不知道自家相公在她面前故作輕鬆呢?

    賈環對如意、香菱點一點,走出書房。

    看着賈環的背影消失在黑暗中,寶釵內心裏的擔憂,卻猛然的迸發、放大,心裏空蕩蕩的,輕聲呢喃道:「夫君,你定要平安歸來。」

    …

    …

    從賈環的外書房,穿堂過室,抵達北園西邊幽靜的院落:夕韻堂。沈遷、張四水、秦弘圖三人已經在座。楊大眼、高子重率領着賈環的親衛在院落里侍立。

    夜色陰暗,月亮隱藏在雲層中。暗淡的光線照落在靜靜站立,紋絲不動的親衛們身上。帶着肅殺的凌厲氣勢。這是賈環從血與火中帶出來的精銳。

    夕韻堂中,西洋座鐘滴滴答答的走着。氣氛,類似於暴風雨來臨前的沉悶、焦灼。

    腳步聲傳來。不疾不徐。賈環進來時,沈遷、張四水、秦弘圖三人紛紛站起來,「子玉…」沈、張二人都是決勝沙場的大將。但,臨戰前,一樣會有緊迫感。

    這就像明星運動員站在決賽的起跑線前,心裏很緊張,那怎麼可能?但一點都不緊張,也不會。運動員太放鬆,是不利於比賽發揮的。兩人正是處在這種狀態中!

    「嗯。」賈環輕輕的點頭,神情沉靜,往居中擺放着京城地圖的桌子走去。沈遷的父親是五軍都督府同知,軍方二號人物,他要看京城軍事部署地圖並沒難度。這是沈遷繪製出來的。

    賈環目光掠過地圖,從懷中拿出懷表。一切計劃、預案,他今天白天和眾人已經反覆推敲過。寧澄來,他都沒見。現在,一切都準備就緒!

    「對表吧!」

    沈遷、張四水、秦弘圖三人站在大桌邊,紛紛拿出懷表,開始調懷表時間。以賈環手中的懷表為準,現在的時間是晚上六點五十一分。任何周密的計劃,都需要精確的時間為基礎。

    「校對好了。」沈遷放下金殼懷表,看向賈環,神情堅毅。他的心情緊迫而激昂!

    賈環側身問道:「恭齋,軍中的托兒安排好了嗎?」當年拿破崙政變,他征服意大利的嫡系軍隊面對他的決定時,一時間都沒有人動,當時共和深入人心。是靠着他的弟弟呂西安帶頭呼喊,軍隊才進入議會。他絕不會犯這樣的錯誤。

    秦弘圖皮膚黝黑,個子高大,孔武有力,簡練的答道:「子玉,已經安排好了。」

    賈環點頭,沉靜無波的臉龐上露出回憶的神色,痛苦的輕聲道:「伯仁、恭齋,山長、葉先生、大師兄的死,我要負絕對責任啊!我不該尋求在朝堂的框架上解決!」

    他往西域調兵的命令晚了。而等事態發酵,他想拖延幾日都不行。就三天啊!山長、大師兄他們死後三天,十七日疏勒軍入京城。就差這一點點時間!

    秦弘圖心中難受,用力的握住拳頭!

    張四水全程參與了賈環的計劃,他知道這是賈環痛苦之下的偏激之言。沒有人會在一開始就想選擇一條絕路啊!賈環身上背負的,是賈府闔族數千條性命,是整個書院體系的未來!

    朝廷封賞西域的議事會議是正月十三日,雍治天子當眾表示出對賈環的惡感。十四日下午山長欲上書,賈環往張府與山長長談。而此時,賈環就已經意識到局勢變化,準備調兵事宜,以備不測。

    賈環的應對,沒有任何問題的。非常迅速。

    張四水沉聲道:「子玉,山長、葉先生、大師兄他們在天有靈,不會怪你的。」

    沈遷勸道:「子玉,大事當前,不要亂了心境。調兵之事,並非你說了算。兵部自有流程。」

    正月二十三日,他和探春成親之後回門,與賈環詳談,談到這個計劃。他回府後以鞏固沈府權力為由說服父親調西域兵充實京營。他父親到現在還蒙在鼓裏!

    而一個月左右的時間,疏勒軍自萬里之外入京。參將楊紀行軍迅速。西域的龐澤、秦弘圖都為此付出艱辛的努力。留守的大將樂白、軍師曾季高都給予方便。

    賈環輕輕的抿抿嘴,他無法原諒自己。而血債,只有用血來償!去他-媽-的皇帝!

    賈環看看懷表,下令道:「行動吧!」

    今日高呼孫大聖,只緣妖霧又重來!

    …

    …

    夜色中,夕韻堂前匯聚的兵士們,快步的行動起來。今日之事,代號:孫悟空!

    賈環在眾人的簇擁下走出夕韻堂。扎着紅頭巾的跋忽勒、劉國山、賈蓉、賈芸、賈薔等人都等在院落外。賈環召他們前來。他們此前並不知道賈環的計劃。

    直到此刻,看到滿院子賈環的親衛,端着燧發槍,刺刀,才意識到要出事。

    賈環目光落在劉國山臉上,道:「國山,這些天辛苦你了。今晚,你在京城日報守着。連夜印刷。這是頭條文章。」賈環從懷中取出數篇文章。

    劉國山三十二歲,容貌俊朗。他出身於聞道書院,家中巨富。執掌賈府控制的報紙:京城日報。是賈環明面上的情報主管。賈環去西域,他並未追隨。

    這一次,整件事,賈環都沒告訴他。劉國山及其麾下的記者,實際上是吸引了錦衣衛的目光。他下午才從妙峰山下的靈堂里趕回來。今晚的信息傳遞,以及明日的控制,依賴的是秦弘圖率領的西域精銳諜報人員。

    劉國山一聲苦笑,道:「好的!」

    賈環再看向跋忽勒,這個異族的男兒,為「千金之諾」留在他身邊效力。

    跋忽勒一看今晚這架勢就知道賈環想幹什麼:兵諫。他是月氏國的貴族。又是胡人,見慣廝殺!賴洋洋的看着賈環。

    賈環道:「跋忽勒,今晚的事畢,你我就恩怨兩清。屆時,你回吐火羅吧!記着,箭別再射歪了。」


    跋忽勒微怔了一下,但也知道名震西域的賈使君是何等人物!當即懶洋洋的神情消失,單膝跪下來,道:「敢不為使君效死?」

    賈環點頭,道:「你跟着於喬着。保護他。聽他的命令!」聰明人不用多敲打!吐火羅總督是龐澤!若跋忽勒怠工!在朝廷解除龐士元職務之前,有足夠的時間殺掉他全族!

    跋忽勒武藝高超,百步穿楊。如今是火器的時代,但燧發槍的射程,是比不上強弓的!他是一個移動的狙擊手。今晚,他將是非常重要的輸出點。

    「使君保重!」沈遷、秦弘圖兩人躬身向賈環行禮,非常的鄭重!若今晚事敗,這是和賈環見的最後一面!然後,各自帶着人馬離開。跋忽勒背着長劍,跟上沈遷。

    這一幕,賈薔兩人都有些傻眼,喉嚨發乾。這…

    「璉二哥不在?」賈環吩咐道:「蓉哥兒,薔哥兒,芸哥兒,今晚兩府,緊閉門戶。女眷、老幼集中到榮國府榮禧堂來。府中一切防務聽大眼的!」賈環指着身姿雄偉挺拔的楊大眼。他的親衛首領。

    賈薔費力的吞口唾沫,「環叔…」

    賈環擺擺手,制止賈薔。這時,長隨胡小四帶着賈璉的長隨昭兒過來。昭兒跪下來道:「三爺,我家二爺打發我來傳話。保齡侯史鼐、忠靖侯史鼎帶着華大學士的兒子華淳來鬧事,索要史大姑娘。他實在壓不了。請三爺抽空去前面一趟,見一面。」

    賈璉也得到通知,六點半後,到夕韻堂外等候。但,傍晚時,史家兩個侯爺來訪,帶着華淳,他不得不轉道去招呼。這時,實在扛不住!打發小廝求援。

    賈環嘴角浮起一絲譏笑,「伯仁,按計劃行事。我隨後就到。大眼跟我來。」

    張四水躬身向賈環行禮,「是,使君!」他們的第一站,是工部軍器局。

    …

    …

    無憂堂,前院的花廳中,保齡侯史鼐、忠靖侯史鼎陪坐着。主位上坐着的是華淳!

    賈璉一身水藍色的長衫,鬱悶的陪着說話。本來在榮國府前院待客,他被逼的帶幾人到無憂堂這裏來。華淳非常的強勢,言語恐嚇,他有點吃不消。

    璉二爺的性格不算強。否則,不會被王鳳姐騎着。

    史鼐板着臉,道:「世侄,還要多久賈環才肯來?史家的姑娘婚事輪不到賈環做主!還是見面說清楚吧!我今日一定要帶大姑娘回去。」

    他還是有些怕賈環的。但,其一,牆倒眾人推。其二,華淳今天下午到史府逼他。給他壓力、承諾、底氣。

    華淳冷哼一聲,道:「璉二爺,你別給爺們打馬虎眼!快點叫賈環出來!」

    花廳後面,賈環帶着賈蓉、賈薔、賈芸、楊大眼、高子重走進來。花廳中陡然有些擁擠。賈環冷眼看着華淳,「你找我?」

    華淳四十一歲,中年男子,穿着精美的青衫便服,帶着璞頭,斜睨着賈環,呵斥道:「賈環,少給勞資廢話!把史小娘子交出來。你一個將死之人,誰給你的底氣在本官面前囂張?」

    史鼐、史鼎兩人在一旁看熱鬧。賈使君喲!現在如何?

    賈璉臉上無光。賈環是賈府的旗幟,給人這樣訓斥,他感覺很不爽。但剛剛華淳說永清駙馬、翰林侍講傅正蒙上書天子,說賈環破壞錢法,要問罪賈環啊。

    賈環臉色平靜,道:「大眼,殺了他!」

    一語既出,如同驚雷!

    楊大眼跨步上前,單手將華淳從椅子上拽下來,一腳踢翻,抽出腰刀,一刀割喉,鮮血噴涌。如殺一雞!乾淨利落!

    華淳捂着脖子,嗬嗬的發出涉死的聲音!在這一秒的時間內,他都不敢相信,他遭遇到什麼!他是大學士的兒子,還是朝廷命官。官任鴻臚寺右寺丞。

    賈環竟然敢殺他。竟然敢殺他…!若是知道會是這樣,他一定不會來賈府。他悔啊…!

    空氣里泛着刺鼻的味道。賈環的親衛們視若無睹。當年在西域,他們屍山血海的殺過來!

    而賈璉、賈蓉、賈薔、賈芸四人近乎崩潰,乾嘔着!史鼐、史鼎感覺腦袋都木了。晴天霹靂。史鼐難以置信的手指着賈環,渾身哆嗦,「你…你,殺了…華大少爺?」

    賈環沒回答,神情依舊平靜,道:「我今晚造反。你們在賈府待着。」轉身,帶着親衛們走出去。

    造反,就這樣輕描淡寫的說出來?造反啊!史鼐心中大吼,雙腿軟,一屁--股坐到地上。他從前、剛才說了很多賈環的壞話。

    …

    …

    雍治二十年臘月,賈環為紀澄、史湘雲的婚事,得罪華淳、華墨,拉開回京之後一系列大幕的開端,而今日,他終結華淳。

    記着,這並不是結束,而是今夜的開始!

    賈環心中沒有波瀾的走出花廳。帶着眾親衛,在甬道上,翻身上馬!賈環正要策馬,身後突然傳來呼喊聲,「先生,先生!你要去哪裏?」燕王寧淅、寧澄兩人正從一處院落里快步出來。

    喊住賈環的是寧淅。他快步上前,仰視着馬背上的先生,文弱的身體微微顫抖着。他中午從澄哥兒處得知消息,憂心如焚。一直留意着前院裏的動靜。

    這個架勢,他還有什麼不明白的?先生待他,如淳淳師長。他不想失去這個親人。

    賈環看着馬頭前文弱的青年,心中微微有些愧疚。他並沒有告訴寧淅他的計劃。當皇帝,寧淅就一定願意嗎?他沒問,而是幫弟子做了決定。

    賈環目光和藹、沉靜,道:「今夜高呼孫大聖,只緣妖霧又重來!子文,我要去討一筆血債!順帶,幫你拿一個帝位回來。你留在我這裏。」

    騎兵奔馳遠去。留下的人,滿場寂靜。

    寧澄這樣的個性,都安靜下來。眺望着那騎着汗血寶馬而去的身影。賈環的話,太嚇人!順便拿一個帝位!但,賈先生說這話,卻是自有一種難言的風采!

    寧淅眼中含着淚花。他並不想要帝位。他父親坐在那個位置上,如何?六親不認。他母親怎麼死的?真當他一點都不知道嗎?他只想這樣靜靜的活下去!過日子。

    遙想去年底,他得知先生將回來時,他還和王妃說想起當年在先生門下求學的時光。但是,他知道,即便他不要帝位,也勸不回先生的!先生自師友被殺後這幾日的痛苦,他怎麼不知道?

    寧淅躬身行禮,默默的祝願,「先生,保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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