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百四十章 金猴奮起千鈞棒

作品:《奮鬥在紅樓

    晚上八點許,天空暗沉。城北的京營駐地中,一片安靜。紅磚黑瓦的營房在夜色中連綿不絕,鱗次櫛比。除開哨崗、通道,幾乎沒有燈光。

    營區南面,正對着大校場的議事廳中,燈火通明,略顯喧鬧。

    五軍都督府同知沈澄、沈遷正在議事廳中,召集京營的參將、游擊議事:他今晚接到可靠的線報,駐紮在城西大明宮處的羽林衛有無旨調動的跡象,特來京營招諸將議事。

    京營的駐地位於外城北,在德勝門和安定門之間的區域。而從城南的正西坊往西繞到城北的京營駐地,距離約20里路。駿馬時速最高可至60公里每小時。

    而此刻,距離賈環起兵,過去近一個小時。

    五軍都督府管轄着天下軍隊,只是近年來職權被兵部侵奪大部分。但五軍都督府的都督們,依舊是軍中的大佬、山頭!沈澄作為軍中二號人物,又有國朝名將沈遷壓陣。他的邀請,京營的十個參將、二十個游擊都非常給面子,悉數到會。

    鎮守太監武太監亦到。京營上設有京營節度使、監軍、提督。只有監軍常駐軍營。

    京營滿編時為十二營,計十萬人!如今,幾經徵調,後又補充,目前京營有十營,計八萬人。

    這八萬人中,真正有戰鬥力的是編為耀武營的西域新京營八千人,原天子心腹京營:振威營。耀武營參將為楊紀。振威營參將為費京。

    寬敞的議事大廳中,略顯喧鬧。京營諸將三十人,各自帶着兩名親衛進來。按照資歷,坐在兩排分列的楠木交椅上。沈澄在居中案幾後,面北朝南。

    武太監坐在左首第一個位置。沈遷在其下。費京坐着西側第一的位置。他一邊喝茶,聽着諸將扯談,一邊用眼角的餘光,偷偷的瞄着,新城王、上任兩個月的五軍都督府同知沈澄。

    沈王爺怕是想立功想瘋了。什麼叫可靠的線報?沒見他兒子沈遷頻頻插話,歪話題。眾將自是順着驃騎將軍閒聊。其實眾人都明白,就算說出花來,只要沒有聖旨,京營就不會動。

    費京時年四十八歲,原為果勇營游擊,雍治十四年,在果勇營參將祈夏調任遼東總兵帶着果勇營上任後,他以平定廢太子叛亂之功調往振威營任參將。果勇營、振威營都是當年跟着雍治起兵的軍隊!

    「轟!」「轟!」

    京營的南面,城北突然傳來陣陣火炮聲。不管精銳與否,對火炮聲這群將軍怎麼會聽錯?議事廳中頓時亂起來。

    武太監臉色大變,尖聲道:「是內城裏的聲音!沈王爺,咱家少陪。」說着,心急火燎的要往外走。

    費京同樣立即起身,抱拳道:「王爺,末將出去看看!」幾名將軍紛紛起身附和。京中出現如此密集的火炮聲,必然有大變故。誰還有工夫在這裏陪沈澄閒扯?

    高居主位中的沈澄擺擺手,道:「都慢着!楊將軍,你帶羅游擊、聶游擊去大營門口看看。」

    「鏘!鏘!」侍立在議事廳內的沈府親兵「唰」的拔出刀劍,攔住了要出去的武太監、振威營參將費京十幾人。這時,京營諸將帶來的親兵們亦拔出兵器。

    廳中的氣氛在瞬間凝固。京營諸將或坐或站。都發現沈澄的異常,心生疑竇:莫非和他有關?

    「啊」議事廳中,慘叫聲忽起。

    站在沈遷身後的跋忽勒突然出手,暴起發難。長劍出鞘,劍芒點點,武太監的兩名親兵應聲而倒。喉嚨處鮮血湧出。正是跋忽勒曾在敦煌城中展露出的絕技!

    他此時帶着頭盔,如同普通親兵。突然出手,議事廳中能抵擋的人,真不多!

    於此同時,議事廳後,沈府親兵五十多人快步湧進來,燧發槍隊列三排,黑洞洞的槍口,對着京營眾將。這一切都發生在極短的時間內!

    武太監站在廳中,渾身顫抖,憤怒的質問道:「沈王爺,你這是什麼意思?」

    沈澄沒回答。沈遷坐着,好整以暇的彈彈衣衫,環視諸將,淡淡的一笑,道:「諸位都坐下來吧!此事和你們無關。今晚,燕王爭位!」

    京城內正在炸裂開,奔涌的雷聲,籠罩着京營駐地,震耳欲聾!

    賈環來了。

    他來拿刀,殺人。

    德勝門破後的一刻鐘後,夜色中,京營的營區內,匆匆的腳步聲不斷的響起。然後,匯聚往校場。

    這麼大的動靜,營區內各處震動,但很快就從議事廳傳來各營參將或游擊的命令:耀武營集合夜間演練。騷動在疑惑中慢慢的平息下去。

    奮武營把總馮紫英壓着內心的興奮,找個藉口,悄悄的往校場中而小跑而去。他知道這是怎麼回事:賈環來了!今晚賈環要清君側,立雍王!

    校場周邊,點燃着火把。烈火熊熊!面南的點將台上,賈環佇立着,平靜的看着不斷匯聚的西域軍,神情沉靜。身姿挺拔如松!

    「是賈使君!」「還有張判官!」自西域一別後,疏勒軍眾將士有大半年未曾見到賈環,再見之時,眾士卒大起親切感。校場之上,亂鬨鬨的。

    約盞茶的功夫,從議事廳出來的耀武營參將楊紀、羅游擊、聶游擊到校場中維持軍紀。校場上逐漸的安靜下來。火把映照着眾將士的臉龐。

    約八千人的目光齊刷刷的落在賈環身上。除了部分人他們都不知道賈環此時來京營的目的。本來說是夜間集合演練,卻不想見到賈使君,心情激動而好奇!

    賈環走上前兩步,點將台前有着簡陋的擴音設備,確保賈環的話可以傳的稍遠些。但,並不適合長篇大論!而且,時間也不允許他長篇大論!

    賈環高聲道:「西域的將士們,我是賈環!」

    我是賈環!這個名字,就足以凝聚軍心!讓士卒們聚精會神聽他說話。這是他在西域縱橫萬里而打出來的威望,是厚待士卒而得到的擁護!


    疏勒軍的賞賜、撫恤,向來是西域各軍中最豐厚的!

    賈環再大聲道:「諸位,當今天子被奸臣、小人蒙蔽,將要殺我!我決意在今夜起兵:清君側,誅妖孽,立燕王,匡扶社稷!請諸君助我!」

    賈環說完,校場中陷入短暫的寂靜中。約有一兩秒的時間。這是人之常情。賈環的話,翻譯過來是:天子要殺我,我決定造反,擁立燕王!

    「呃」馮紫英頭腦中微微眩暈!他最早得到的消息是:賈環準備在天子死後,幫助雍王和晉王爭位。今日下午,他得到消息,賈環晚上要來京營。想必好友,今日在皇城當值的殿前侍衛司虞侯陳也俊也得到消息。

    以他的聰明,下午得到消息,就知道賈環有意起兵,但沒想到賈環現在說的是擁立燕王。這其中的差別太大啊!

    天子的嫡子政變,京中大半的軍隊、大臣會袖手旁觀。皇家的事,誰管啊?當今天子就是政變上台。

    換成燕王,那可就未必!燕王是庶子!自古有嫡立嫡,無嫡立長。燕王並非年紀最大的皇子!

    在短暫的停歇後,校場上「轟」的一聲炸開!瞬間變得混亂、嘈雜!有數不清的人在相互說話!片刻後,有零星的校尉在高喊呼籲,「使君有命,我等自是相隨!」「干他娘的!」「聽使君的!使君何時虧待過我等?」

    緊接着,耀武營中安排的「托兒們」疾聲高呼,「清君側、立燕王!」聲音參差不齊。點將台台上台下,高子重等數百名親衛立即呼應:「清君側、立燕王!」

    校場的人群中,馮紫英奮力的喊着。此時別無退路!唯有奮力向前!聲浪正在不斷的擴大!隨後,數千名精銳的士卒們在大聲高呼,聲音如雷!

    楊紀看着這場面,心底苦笑一聲!這簡直是當年「大楚興,陳勝王」的翻版!

    區別在於,陳勝靠的鬼神,賈環靠的是威望!八千耀武營,三千疏勒軍。疏勒軍肯定是跟着賈環走的。他們在京中沒有家人,沒有土地、房屋!

    唯賈使君馬首是瞻!

    他是賈環在西域的心腹,但賈環要做的事,並沒有通知他。確實,他在家中有家有口有族人,並不想參與造反。但,此時,他亦只能跟着高喊!

    校場上的聲浪,在最後,如同山呼海嘯,天崩地裂!

    清君側,立燕王!

    夜間八點多,西苑裡,雍治天子停止了觀賞雜技,帶着青美人自西苑東側的朝霞居出來,坐着軟輿,往含元殿而去。西苑裡的政務場所,都在含元殿中。

    至含元殿所在的宮殿群中片刻後,雍治天子在御書房中,召見了遞摺子求見的三位宰輔。

    御書房中,明黃色的幔幕點綴着皇家格調。宣德爐中檀香裊裊。雍治天子倚在紫檀的書案後的軟榻上,神情嚴厲的問道:「京中怎麼回事?」

    華墨奏道:「陛下,錦衣衛傳來確切的消息,賈環起兵謀反。城北的轟鳴聲,只怕和叛亂有關!」

    京中的氣氛,此時經過錦衣衛傳遞、各府邸中相互傳遞的消息,已經緊張到極致!風聲鶴唳!德勝門前的炮聲,是摧毀所有人心頭僥倖的重錘!

    賈環造反了!

    而在這轟鳴的炮聲中,京中眾權貴們第一時間鎖考慮的事,絕非平叛!而是畏懼!

    雍治十三年的叛亂,有多少人身死?汝陽侯率兵攻破王子騰府,王子騰和長子僅以身免。若賈環如此,不管他叛亂成功與否,照樣可以滅你滿門!

    京中的政壇上,山長被殺後,賈環的朋友,不算多。

    「豎子敢爾!」雍治天子衰老的臉龐,變成鐵青色,厲聲呵斥道。他是登基多年的皇帝,即便異常憤怒,但表現的比較克制!同時,亦因為胸有成竹!

    賈環膽敢造反,這確實出乎他的意料!但他一生經歷過多少風浪?弒兄,逼父退位;裁撤南書房,更換宰輔,殺得人頭滾滾;太子造反,他反手滅掉!

    如今,一個二十歲的年輕人在京中鬧騰開,而他就在京中坐鎮,能翻起多大的浪來?

    雍治天子扶着青美人的手臂用力的站起來,身形佝僂着,但散發着帝王的威嚴,雙眼冰冷,殺機湧現。冷聲喝道:「傳旨」

    夜漸漸的深了。風起。身經百戰的精銳士卒穿過德勝門,踏入京城中!

    指揮四千軍隊入城的是大將張四水。

    在馬背上,望着前方漆黑的夜空,燈火通明的皇城,沸騰的京師,張四水輕輕的吐一口氣!耀武營八千,願意追隨賈環的,計有六千餘人。今夜起事的最後一塊版圖拼好!

    賈環騎在馬上,跟着大部隊前進,神情沉默,心中平靜。微微顛動的馬背,令他的思緒仿佛回到西域時。他踏過千山萬水,穿過屍山血海而來。

    他並不稀罕西域戰事給他帶來的榮耀。他不需要朝廷的表彰。歷史會記住他的事!

    不需要的!

    但,他絕不能忍受山長的死,葉先生的死,大師兄的死!他不能忍受啊!

    京城的權貴們,那些肆意的污衊山長、書院的名聲,定奪山長罪名的權貴們、官員們,他們或許認為,這凜夜裏的刀鋒,由他握着,帶着凌厲、嗜血的寒芒!

    他們畏懼他掙命的刀。

    但,這不是刀啊,而是金箍棒!僧是愚氓猶可訓,妖為鬼蜮必成災。金猴奮起千鈞棒,玉宇澄清萬里埃。

    這一棒,叫你們灰飛煙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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