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二十二章 我欲殺之

作品:《奮鬥在紅樓

    賈母上房處,人心慌亂,氣氛緊張。

    賈母、王夫人、王熙鳳、李紈、薛寶釵、尤氏、探春等人都在,嬤嬤、僕婦、丫鬟們環繞在屋中,俱是做立不安。

    所有的人都在焦慮的等待着賈環來給一個準確的說法。

    賈赦是榮國府的嫡長子,禮法上是榮國府的一家之長。他要是被治罪,賈府怎麼可能不受到牽連?

    通敵之罪,抄家殺頭。大周律上寫的清清楚楚。這個家,可就是指的榮國府。賈府大房、二房可沒有分家。而且,整個賈家,雖以寧國府為長支,但權勢盡在榮國府。榮國府一倒,寧國府能撐多久?

    賈赦犯了這樣大的罪,御史群起彈劾,現在賈府眾人還沒有情緒崩潰,只是慌亂、焦慮,主要原因是大家心裏是還想着宮中有元妃在,舅老爺王子騰大權在握。

    只是,這對於當前的局勢有沒有效果,行不行,需要環三爺來給一個準話。

    賈母滿頭銀髮,氣悶的側身坐在塌椅上,頓着拐杖,厲聲罵道:「鴛鴦,你派人去催,叫他快點來見我。這混賬東西,天天吃酒玩小老婆。他有臉捅出這麼簍子,沒臉來見我?」

    她活了快八十歲,算是見過京城中的各種政治風暴,沒想到臨老時,自己的家族遭遇這樣的危機。前段時間,賈府里還在說甄府的事,轉眼間,厄運落到自己家中。

    「誒。」鴛鴦一身蔥綠的對襟褂子,連忙應聲。挑起帘子,出了花廳,派人再去催賈赦。下午時三爺就派了人回府通知,老太太大怒,催這麼一個多時辰,大老爺還沒過來。

    鴛鴦為人還是很公允的。賈府面臨着大難,她心情也難好。只是,在難過之外,也有一縷難言的快意。前段時間,大老爺賈赦將她逼得有多慘?還是環三爺開解她,護着她。

    他也有今日呢!果然是現世報。

    …

    …

    賈赦在賈府東路自己的院子中,來回踱着步。帶着眼鏡,一身褐色的棉服,略顯臃腫,面相衰落。

    邢夫人給賈母派過來叫賈赦過去,這時,一句話都不敢說,在一旁候着。

    賈赦當日覺得賈環嚇唬他,不以為然。他以為就算事發,也不過是罰銀子的事,但現在,幾十名御史同時上書,異口同聲說他通敵,他在憤怒之餘,感到害怕。

    他怎麼能不憤怒?他最多就是賣一點鐵器。別把京城各大家族想的那麼潔白、高尚,誰不違法亂紀的撈銀子?屁股都不乾淨。他這算什麼事?

    但,御史卻扣帽子說他通敵!這罪名就大了。他有一百張嘴也說不過御史。如何說的清?黃泥巴掉到褲襠里。

    通敵的罪名,他也怕啊。

    這時,外頭門帘外腳步聲響,一個小丫鬟來催,「大老爺,老太太請你過去。」

    賈赦不耐煩的轉過身,看向門外,語氣粗暴的道:「不去。」隨即,又仿佛想起一件事來,問道:「環哥兒回了沒有?」

    門外的小丫鬟正給賈赦的語氣嚇的哆嗦,答道:「三爺已經回府了。派人回話,說馬上到老太太屋裏。」

    「走!」

    賈赦一聽,抬腿就往門外走。沒有一絲一毫的猶豫。實際上,他也要聽賈環的判斷。不得不聽。賈府最重要的政治資源,在賈環手中。貴妃、王子騰不認他。只認賈環、賈政。

    …

    …

    榮國府前院,被用作「糾風辦」駐地的一處優雅的小院中,小廝們雲集。院內,賈蓉、賈薔、賈璉、賈芸四人都在。這裏是賈府實際上的管理機構。

    賈璉急得如同熱窩上的螞蟻,在花廳里來回走動,不時的哀聲嘆氣。

    賈蓉安慰道:「璉二叔,別着急,環叔雖然派人回來通知,哪裏事情就到了那一步?」

    賈薔也跟着安慰道:「是啊,璉二叔,府里還有貴妃在。」

    賈璉搖頭,長嘆一口氣,沒說話。他恐怕是整個賈府最擔心的人。他是賈赦的兒子。賈赦犯事,他首先就要被殃及到。

    這時,外頭一個小廝氣喘吁吁的來回,「大爺,三爺回瞭望月居。給老太太叫去。」

    賈蓉幾人對視,商量了幾句,賈蓉和賈璉兩人趕到賈母上房處去打聽消息

    …

    初冬的天很短。天空微微有些黑跡。賈環帶着丫鬟們到賈母處,已經是下午五點許,夕陽只剩幾縷的餘光。

    精緻、富麗的花廳之中,賈府內眷雲集。丫鬟們都已經離開。氣氛相當的沉悶。王夫人、邢夫人、寶釵、探春、王熙鳳、尤氏幾人的神情不一,焦慮中帶着擔憂。

    這種場合,薛姨媽自是避開。李紈、寶玉、黛玉、湘雲、迎春、惜春都在花廳後的小廳中等着消息。探春管着大觀園,寶釵作為賈環的妻子,她們兩人當然有資格參與賈府重要的場合。

    賈赦比賈環來得早,低頭站着廳中,一臉訕訕的表情。

    賈母扶着拐杖,身子微微前傾,徵詢賈環的意見,「環哥兒,現在該如何是好?」


    賈環坐在椅子上,輕拍着扶手,嘆道:「老太太,現在這個情況,不是我們府里怎麼想,而是要看天子怎麼想。我已經上奏摺自辯,請罪。大伯等會回去寫一封奏章認罪吧。」

    賈赦不滿的瞪着賈環,推脫責任,「環哥兒,我只是參與平安州的走私貿易,販賣鐵器,是下面的人所為,我在京城怎麼可能事事知道?我難道要認通敵的罪名?」

    賈環冷笑道:「大伯這話竟別對我說,給五軍都督府和錦衣衛說去,給滿朝的御史說去,你看他們信不信?」

    賈赦氣餒的移開目光。他要是能夠自辯的清楚,他還站在這兒幹嘛?「貴妃哪裏呢?」他內心裏還有些希望。

    賈環冷聲道:「貴妃那裏我自會去說。」說着,冷冷的盯着賈赦,道:「哼,照我說,大伯但凡有一點世家子弟的驕傲,就該自己把事情承擔起來。一杯毒酒、一條白綾,省多少事?」

    賈環這話,將本來就很壓抑的氣氛再推的壓抑了三分,滿屋子鴉雀無聲,連呼吸聲都停止了一般。在場的女眷們,終於在內心裏意識到賈赦這件事的嚴重性。是要出人命的。賈府全家老小的性命、境況,只繫於天子一念之間。

    一念天上,一念地獄。

    賈赦給賈環說的臉上青一塊,紅一塊,額頭上冒着冷汗。巨大的壓力壓在心頭,他怎麼捨得死?

    邢夫人受不了這種壓力,一屁股軟在楠木椅子上。

    王夫人沉默不語,眼角的餘光瞥了眼自己的大伯子。情緒並不外露。但她心中難道沒有怨恨?

    王熙鳳想要說話調節氣氛,但說不來,眼睛驟然一紅。她父親,前些時候去世了。她如今也要遭難。禁不住潸然淚下。

    賈母沉吟着。她亦是感到沉甸甸的壓力。因為,賈環給出的判斷很悲觀。該怎麼辦呀?

    賈環拱拱手,告辭離開,「我去一趟舅老爺府上。」

    賈環離開,滿屋子的內眷,都沒有說話。寶釵看着賈環的背影,聽得外面賈環吩咐賈蓉去聯繫陳太監的話。心中湧起難言的傷感。蜂團蝶陣亂紛紛。

    探春心裏很自然的浮起賈環幾年前對她說的話:眼看他樓塌了。現在大概,就是到這個地步。

    但是…,唉!她身為男子,只怕也是束手無策。

    …

    …

    夜色,寒意,瀰漫在天地間。初冬的夜出奇的冷,仿佛要將整個京城給凍住。

    各種消息在夜色里傳的飛快。天子明日就將啟程前往承德,開木蘭射圃。軍中射柳大賽亦要開始。而就在今天,御史們成群結隊的上書,誰敢說天子沒有被驚動?不知道這個消息。

    賈府的命運究竟會如何?關心這個問題的,恐怕只是少數人。真正的政治人物,官員,都在關注這件事對王子騰的影響。他是否還簡在帝心?

    不是在傳他要升任大學士嗎?還有這個可能?惡意,冷意,笑意在京城的夜色中流露出來。

    王子騰府上,賈環求見王子騰未果。王子騰不見他,只讓長子王承嗣轉了幾句話,「此事,我亦無能為力。」

    賈赦犯這樣的大罪,王子騰怎麼可能出面為賈赦托底?想都不要想。

    馬車行走在初冬里越發安靜的京城街道上。咯吱,咯吱,咯吱…。

    賈環沉默的返回的到望月居。賈蓉正等着。一時間,急切之時,怎麼可能聯絡的上宮中的貴妃賈元春?

    「嗯,我知道了。」賈環將賈蓉打發走,一言不發的回到後院。寶釵帶着香菱幾人正等着,見賈環回來,忙迎接着賈環,「夫君回來了。」其餘的事,寶釵善解人意,一句不問。

    賈環解開斗篷,遞給香菱去掛起來,喝着晴雯倒來的熱茶驅寒,笑了笑,道:「讓姐姐久等了。姐姐早些睡。我今晚在書房裏思考一下局勢。」

    賈環的笑容在寶釵看來是很勉強的,點頭,柔聲道:「夫君先用些晚飯。」她估着賈環在王府沒有吃飯。

    賈環見寶釵情不自禁流露出的擔憂,心中有些愧疚,禁不住將她擁抱在懷裏,在她耳邊寬慰道:「沒事。」很多事,他沒法和寶釵說。機事不密則害成。

    再者,一些謀劃、設計,他不想告訴寶姐姐。這與她無關。世間的黑暗、罪惡,我一身承擔!

    寶釵勉強的笑了笑,在賈環懷中低聲吟道:「絲蘿托喬木,妾心與君同。」不管賈府即將遭遇什麼樣的災難,流放,或者抄家,她都將與賈環在一起。

    婚姻的誓言,她如何能忘卻?死生契闊,與子成說。執子之手,與子偕老。千言萬語說不盡,只是八個字:生死與共,不離不棄。

    賈環微微一笑,抱着寶釵的手更緊了些。

    寶姐姐…

    …

    …

    深夜裏,賈環獨自在他的書房中沉思,負手徘徊。明月的清輝灑落在他的臉頰上。

    賈環的神情並沒有沉悶、沮喪、氣餒、鬱悶。他的臉龐上的表情很平靜。

    之所以出現這樣危若累卵的局面,是因為,他要殺賈赦!

    伏棋,他早已落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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