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三十一章 離京前的瑣事(一)

作品:《奮鬥在紅樓

    京城外城西西道坊的一場風波,給賈府盛大、熱鬧的冬至日消寒會,帶來些許波折。

    但因涉及到寧國府的舊事,尤三姐自刎證情的事情並沒有大範圍傳播。不過,柳湘蓮的朋友圈內,倒是傳遍,知道冷二郎得了一位剛烈、標緻的妻子。如馮紫英、賈寶玉、蔣玉菡等好友得知消息後,無不祝賀。

    之後的婚嫁事宜,自有賈璉、薛蟠等人幫着操辦,低調而不失莊重、熱鬧。明媒正娶。

    柳湘蓮和尤三姐愛情的波折,若放在整個京師來看,如同棋局的一角。京師三百多萬人口,每天都在上演着無數悲歡離合的故事。

    十一月二十九日晚,寒風陣陣的吹拂着京城的屋舍。濃濃的夜色瀰漫在冬夜的京城中。

    幾點燈火淒迷。

    東城的寧府中,龍江先生寧儒在書房中再一次讀着家僕從老家:江西永豐縣帶來的書信。

    「吾兒見信如晤:今歲以來,偶感時症,恐不久於世。人生七十古來稀,聖人之語也。不敢比陽明子言。而曰:得享天年,亦復何言?唯所慮者,汝兄弟三人…」

    寧儒再讀一遍,眼中的淚水還是再次留下來。父親在信中殷切之語,猶在耳旁。又想起幼年讀書時,父親在公務繁忙之餘,還關注他的學,教導他。

    而今,老父衰矣,老矣,將去矣。他的心中如何能不悲痛?撕心裂肺。

    再讀書信,父親在信中教導他為官之道,要他為國事盡忠。讀書人有三不朽:立德、立功、立言。宦海仕途,乃是事功之途。寧儒一邊哭,一邊拿出寫奏章的空白文本,提筆寫辭呈。他決定違背父親的叮囑,辭官返鄉,陪父親走過人生最後的時光。

    當晚,寧府的僕人就將消息送到賈府中。第二天,龍江先生寧儒上書辭官的消息傳遍朝堂內外。稍後,雍治天子在西苑召見鴻臚寺少卿寧儒。

    …

    …

    十一月底的這兩天,賈環的行程驟然的緊密起來。他即將跟着龍江先生寧儒前往江西永豐縣:為老先生畫遺像。此時,賈環的素描畫,在國朝的士林中,頗有名氣。

    而賈府當前的「大事」:賈元春的預產期要到了。賈環正在不斷的和宮中,朋友,北靜王等人見面。同時,安排着他離開後,賈府的應對策略。

    賈元春生兒子,和生女兒。於賈府,於她,於四大家族,於舊武勛集團完全是兩個不同的概念。

    若有皇子,皇后之位,且先不說那麼遠。皇貴妃之位,北靜王、西寧郡王等人都表示要爭一爭。沒道理楊貴妃可以晉封,而元妃不能晉封。

    爭皇后之位,則意味着加入奪嫡。但,當前的形式,是壓制奪嫡之爭。據聞何大學士在天子面前表態,不贊同晉、楚兩王參與朝政。天子認可。

    所以,北靜王等人還不至於昏了頭,在此時為賈皇子爭虛無縹緲的東宮位置。再者,這年頭,小孩夭折的事情,很多。肯定要等上好幾年再說。

    賈府中,鳳姐院中,鳳姐上午在議事廳里處理了一會事情,回家裏和平兒商議心裏的大事。

    鳳姐隨意的歪在床榻上,枕着枕頭,對平兒抱怨道:「我要是識字,也改學前頭,全用文書管理。何苦累的每天去議事廳里跑。」

    賈環執掌賈府後,全力推行識字。族學裏的培訓班辦了一期又一期。外面的辦事流程,已經由口頭回事,改成了文書來往。

    管理幾十人的團隊,口頭命令管理,是可以的。但是賈府外頭的人口有多少?執事的好幾百人。這時,就需要明文書寫的規則制度,提高管理效率。

    但因為賈府的內宅,是王夫人的「地盤」。賈環的改制,並沒有涉及到裏面。鳳姐想學也學不成。比如,賈探春,她管大觀園,人少,就輕鬆許多。而鳳姐是大小事務,都要上心,記着,一一處理。很耗費心力。

    不過,賈環所在的北園裏面,已經開始執行新的制度:大小丫鬟,都要求識字。日後人口增多,寶釵管理起來,就要輕鬆很多。

    鳳姐抱怨了幾句,俏臉漸漸的浮出沉吟的神色,問道:「我們家這位爺幾日都落家裏,在那狐狸精那兒住着。偏環兄弟要護着她。平兒,你說怎麼辦?」

    賈璉已經連着好幾天沒回來,據聞尤二姐已經有了身孕。這讓鳳姐極其的憂慮。要知道,她和賈璉只有一個女兒。不獨獨是宮中,母以子貴。權貴人家,一樣如此。若是尤二姐生出兒子,就足以威脅到她的地位。

    尤三姐的事,賈府這邊都知道,畢竟是尤氏名義上的妹妹。婚喪嫁娶,是大事。如何不知情?順帶着尤二姐的近況也在賈府這邊傳了一回。

    在王子騰不在京中的情況下,賈環已經足以壓着王家。他若是贊同,王鳳姐正妻的地位,真的要看賈璉的想法。

    這一點,鳳姐看的非常明白。恰恰是,她和賈璉的夫妻關係已經破裂。這如何不讓她憂心忡忡?

    平兒穿着青底繡花的褂子,盤着桃心髻,容貌清俊,站在精美的床榻邊,看着枕着枕頭側躺着的鳳姐,寬慰道:「奶奶,俗話說,寧拆十座廟,不毀一門親。三爺行事還是很正的。不至於那樣。奶奶且放寬心。」

    賈璉、王熙鳳兩人這些年,和賈環的關係變來變去,只有平兒旁觀,和賈環關係還不錯。不過,隨着賈環的地位提高,平兒姐姐變成了平兒姑娘。賈府里,現在賈環只喊鴛鴦是「鴛鴦姐姐」。

    王熙鳳頓時就瞪起丹鳳眼,道:「放你娘的屁。他行事算什么正派?有幫着哥哥護外室落嫂子臉面的?我就是不放心。」

    平兒低頭。心道:我的奶奶,三爺那脾氣,太太是嫡母,他都不往心上去。你算什麼?

    王熙鳳發泄了幾句,咬着銀牙,琢磨了一回,道:「前兒太太給薛妹妹並環兄弟的幾個屋裏人各制了兩套新衣。這樣,平兒,你去走一趟。給香菱的母親送幾件衣裳去。」

    雖然賈環沒有擺酒,但香菱是賈環的小妾,這是賈府內人所共知的事情。香菱的母親今年自蘇州接來,就住在北園外面的一處小院中。賈環派了一家人服侍她。

    平兒答應下來,就在柜子裏挑選了幾件衣裳。正要出去時,王熙鳳叫住她,「唉,算了,你跟着我一起去北園裏找環兄弟認個錯吧。」不如來個痛快的。

    …

    …

    賈環接到龍江先生的消息後,第二天就向通政使俞子澄告假。上午時,他正在書房中整理思路,推敲時,外頭說馮紫英來訪,便到前院來會客。

    冬日和熙,着落在精美的小廳中。


    賈環和馮紫英分賓主坐下,小廝上了茶。

    閒話了幾句,賈環笑道:「馮兄不去幫柳二爺操持婚禮,怎麼有空到我這裏來?」

    馮紫英一身藍衫,英氣勃勃,將茶碗放下,笑道:「我正是從那裏過來。三姐這事,賈兄弟辦的漂亮。我是專門來表欽佩之情。」半開玩笑,半是真話。

    賈環不僅僅是保住尤三姐的性命,還幫襯了500兩銀子。那柳湘蓮花錢向來沒什麼概念。有就花了。若非賈環這銀子,婚禮只怕很窘迫。難為賈環想的道。

    賈環微微一笑。

    馮紫英說了兩句柳湘蓮婚禮的情況,繼而,微微偏着身體,建議道:「賈兄弟,我說句不當講的話。你和貴舅老爺府上…。你最近何不辦幾桌酒?別人不知道,我、衛兄,陳兄肯定來捧場。」

    馮紫英的父親馮唐還在西域跟着左都督牛繼宗鎮壓諸胡。馮府、衛府、陳府都算是與賈府交好的力量。

    馮紫英是建議賈環在辦幾桌酒,大家聚聚。這樣一來,就更加明確賈、王兩家的地位。兩府現在是平齊的。但,王子騰不在京中,四大家族的核心力量,恐怕都要唯賈環馬首是瞻。

    賈環就是一笑,「再說吧。我明日就要離京。」

    馮紫英微愣。

    …

    …

    賈環婉拒了馮紫英的提議,會客後,回到後院裏。剛進門,就聽到一陣笑聲。

    賈環轉過小客廳,就見房間裏,王熙鳳正在和寶釵坐着說笑。平兒、香菱、鶯兒、如意幾人在一旁站着,時而插幾句。鶯啼燕語,滿室生春。

    見賈環進來,王熙鳳起身,笑道:「噯喲,環兄弟回來了。」

    寶釵亦是起身迎着賈環。寶姐姐今日是一身鵝黃色的褂子,梳着少婦髮髻,佩戴着飛鳳釵,冰肌玉骨,別有神韻。

    寶釵道:「夫君見完客了。璉二嫂有府里的事要和你談。我去給你看看等會出門要帶的禮品。」賈環等會要去吳王府。他去江西一趟,來去估計的幾個月。他得給吳王說下寧澄的學業問題。這才是負責任的老師。

    賈環微微有些奇怪,點點頭。一時間,寶釵和丫鬟們都離開房間裏。

    王熙鳳臉上的笑意,慢慢的斂去,換了一副哀容,道:「環兄弟,我前些日子,因尤二姐的事,去東府大鬧了一通。只因心裏一時太氣,沒顧着後果。做錯的地方,你說我。我改。只是,你璉二哥如今心思都在她身上。我心裏頭六神無主。」

    賈環打量了下看起來要哭的鳳姐,月白色的對襟褂子,紫色的裙子,塗抹着脂粉,很漂亮的美少婦。風流嬌媚,美艷動人。鳳姐今年才二十四歲。

    賈環覺得好笑。鳳姐的演技,算是奧斯卡影后級別的。只是,他不信啊!

    做女人做的鳳姐這個程度,確實挺失敗的。容貌、氣質,手段,能力,那一樣差了?但,她連丈夫的心都拴不住。婚姻即將失敗。

    賈環道:「鳳嫂子,你確實應該好好反省。」唬的鳳姐臉都真白了三分,再道:「當然,貧賤之知不可忘,糟糠之妻不下堂。」

    他受了王大舅的恩惠,不可能看着鳳姐和賈璉離婚。那她的人生必然會以悲劇收場。

    再者,尤二姐不適合做正妻。這倒不是他的看法,而是整個社會的看法。賈璉恐怕都抵擋不住這個壓力。

    賈環將王熙鳳比喻成「糟糠之妻」,其實不大合適。鳳姐是王家的嫡女。不過,王熙鳳聽到賈環後面一句話,心裏一松,哪裏還顧得上計較這些?

    …

    …

    對王熙鳳的事表態後,賈環自賈府出發,去往吳王府。

    將近中午時分,吳王在家中置酒,招待賈環。世子寧澄,幕僚師誼二人作陪。

    花廳之中,吳王笑着舉杯,和賈環吃酒,道:「賈先生為犬子費心。耽擱幾個月不算什麼。我會吩咐他姐姐盯着他讀書。」

    因順親王被賈環彈倒。吳王以內務府總管,親王,參與朝政議事。他算是間接受益人。對賈環的態度,可想而知。

    「也好。」賈環點點頭,一口乾了杯中的酒。

    曲不離口,拳不離手。哪有讀書耽擱幾個月不算什麼的說法?不過,畢竟不指望寧澄科舉。吳王也是好意。賈環不好多說什麼。

    寧澄苦着臉。他怕賈先生,同樣也怕他姐。

    …

    …

    中午吃過酒,賈環到外書房中去給寧澄、寧淅佈置假期家庭作業。穿過花園,到書房中,就見蜀王寧恪、永清郡主寧瀟正在書房中。

    蜀王寧恪一身白衣,風流倜儻,冬天裏,手裏還拿着玉扇。而永清郡主寧瀟,穿着碧綠的翠煙長裙,明艷如花。

    寧瀟當日氣不過真理報黑蜀王,過來書房質問賈環,被賈環忽悠走。兩人已經照過面。男女有別那種規矩,就不要再講了。

    見賈環進來,寧恪神情微沉,質問道:「賈環,你好大的膽子!公然欺負我姨娘。」

    蜀王的姨娘,就是楊貴妃。武英殿議事後,賈環托陳太監以賈元春的名義向楊貴妃致歉:臣是事後才得知,甄家之事,竟然是順親王在指使,因而在武英殿中奏明天子。望貴妃娘娘恕罪。

    這種話,是扯淡。但是,賈環若是連這個姿態都不願意做,那才是大問題。

    楊貴妃是聰明人,可以裝糊塗結束。但蜀王得知這事後,心裏很爽。若他姨娘是皇后,賈環敢利用她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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