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百四十五章 非不同(上)

作品:《星辰之主

    「咿吼!」

    「我靠!」

    震耳欲聾的狂熱吶喊聲中,鄧純猛然驚醒。他幾乎是從床榻上彈起來,卻又因為某種「慣性」,渾身僵直摔在床板上。

    他的身體和意識好像仍然陷在那場混沌之中,一時間只能是睜大眼睛,死盯着陰潮的天花板和牆面,好像下一秒鐘,那邊就會塌下來,連帶着他本人一起,埋入那模糊又荒誕的情境裏。

    足足十多秒鐘過去,他所臆想的事情並沒有發生,而且手足四肢、思維意識不知什麼時候也恢復了正常也許從來就沒出過岔子。

    鄧純仍在床榻上耽擱了一段時間,不斷屈伸手指腳趾,扭動腰脊,確認真的沒有問題,才緩緩坐起身來。

    他身上已經裹了一層汗,不知有多少是剛才活動發散的,有多少是噩夢中帶回來的。

    鄧純下地,拉開窗簾,這扇窗戶正好是對着鷹頭場下方的堆場,居高臨下,視野向來不錯。只不過,外面天光頗為暗淡,濕氣較重。

    他又看手環,時間顯示為2097年8月17日星期天,凌晨4點43分。距他進入夢境遊戲也就2個小時多一點,大部分人猶在酣睡中。

    兩個小時,恍若隔世。誰能想到夢境世界裏竟然是

    是什麼來着?

    鄧純猛然間大腦又歸於混沌。

    其實也有部分記憶,大多是他們一行在長尾河補給點會合前後,至於後面最關鍵的那部分

    對,就是和兩位超凡種,

    還有龍七那幫人碰頭後,相關的經歷變得分外模糊,只記得沒說幾句話,就提及「磁化傀儡」,然後就是身體和意識失控

    再然後,就是五色斑斕。

    見鬼了!

    鄧純用力拍了拍額頭,卻無助於記憶恢復,順手摸了下頭髮,濕津津的很是難受。他強自鎮定,做了個深呼吸,想着去沖個澡。

    待重新拉上窗簾的時候,卻又看到了鷹頭場北部區域,層層疊疊的群山,在凌晨的熹微光芒下,繚繞雲煙,竟似遊動起伏,活龍一般。

    壯觀?

    他怔在窗台後,分明驚悚!

    不知過了多久,他聽到窗外有人「吭哧吭哧」地跑過來。下意識看過去一眼,竟然是老藥。

    這位目前應該是早起晨練的狀態,看他滿頭大汗的模樣,說不定已經沿着河道或者哪個山頭,跑了一圈回來了。

    換了一周前,老藥絕不可能有這樣的興致和體力。誰能想到,某人過來一趟,硬是讓這個等死的早衰老頭,鹹魚翻身,青春復來。

    在三尖頂,他們好像還做了好大的事,但那已經和他沒有關係

    真的沒有關係嗎?

    鄧純的思維空間中,該死的混沌感又一次瀰漫上來,遮蔽了關鍵的信息。

    活見鬼。

    鄧純覺得他不能再等閒視之,他應該和昨晚上那幾個搭檔聯繫一下。

    也是這個時候,老藥剛剛從北邊斜坡上通過,其感應非常敏銳,注意到了窗戶後面的鄧純。於是向這邊點頭,並揮手

    打個招呼。

    本來到這兒就挺好,鄧純卻下意識開口喊人了:

    「老藥。」

    對面愣一下,兩邊的距離卻不合適聊天,就伸手往坡道盡頭指了指,意思是「我去找你」。

    鄧純不可能真讓老藥大早上起來登門,想了想,快速換了一身晨練裝備,恰好在老藥進入鷹頭場的小廣場後收拾得當,「施施然」開門走出,又打了聲招呼:

    「老藥,起得挺早?興致不錯呀。」

    「鄧主管,您早啊,去鍛煉?」

    「嗯,醒醒腦子。」

    老藥仍然對自家的「老上司」保持尊重,似乎和一個周前沒有什麼區別。但在鄧純看來,相較於一周之前,老藥的身形還是瘦削,但肩背挺直,臉上掛肉,整個人精氣神都不一樣了。

    此時雖說跑得汗水淋漓,可眼神明亮,呼吸均勻,猶有餘力。

    他穿着長袖T恤,遮住了神奇重構的右臂以及上面的花紋,但只要知道內情的人,包括鄧純,總是忍不住會把視線偏轉向那裏。

    還好,鄧純很快挪回了視線,擺出了老上司親切又矜持的笑臉:「老藥,你這邊手續還沒辦完呢?」

    「差不多了,只差再簽個老房子的長租合同,想着等到明天上班了就去辦。」

    現在誰都知道老藥是抱上大腿了,當日從三尖頂下來,是坐着軍方的飛艇,直接到了湖城,逗留了幾天,才又回返鷹頭場。

    這時老藥不可能再去做堆場的保安,在文慧蘭的關照下,一

    路綠燈辦完調離手續,只等着把鷹頭場他自住的房子簽一個長租協議,就要回湖城履新了。

    像鄧純這樣,有高層消息渠道的,更是聽說了其具體的工作:大約是主持覺知會併入渾敦教團事宜,且已經預訂了一個教團藍區中層的位置。


    最重要的,以後老藥在湖城這邊基本就等於是「那位」的代言人,是「那位」光明正大插手百峰君資源分配、插手湖城治理體系、乃至影響一直以來大金三角經營模式的「介質」和「棋子」。

    別看是「棋子」,從現實意義上看,老藥的地位,已經遠遠超出鄧純這個破舊補給點的堆場的負責人。

    哪怕就是搬出「鄧允唯的兒子」這重身份,能不能反壓一頭,仍未可知。

    要說鄧純心裏面不泛酸,肯定也是不現實的。

    就常理而言,這種時候,鄧純應該主動避免與老藥碰頭,否則一個弄不好,就會自找難堪。

    可這個早上,鄧純心氣兒就是這麼邪,他非但主動招呼了,而且哪怕老藥仍然保持着對舊上司的尊重,他還是忍不住要再加上幾句:

    「覺知會那邊也都安排妥了吧?畢竟涉及到靈魂教團那個不定時炸彈,還有你家那個」

    老藥有些意外,臉上的表情也有點僵。

    毫無疑問,鄧純這是一次失水準的「提醒」,堪稱是「哪壺不開提哪壺」。

    都到這個階段了,老藥難道不知道,覺知會和靈魂教團中間,

    還掛着一個曹凱,也就是自家的小舅子?

    這幾乎算是他和羅南之間最尷尬的一個鏈接,只不過對面壓根不在乎,也從來不提。

    倒是你鄧純好大臉,生怕別人不知道你信息靈通;生怕這種糟爛事,大家不記得

    都要好聚好散了,你至於麼?

    不提老藥又憋悶又疑惑,便是鄧純自己,也讓自己這損人不利己的愚蠢行徑給刺撓壞了。

    可沒辦法,他心裏面就是有這麼一個魔鬼——見不得別人的好,自己心裏不痛快,周圍的人就通通別想痛快。

    以前他在堆場這邊還有掩飾,畢竟他到這裏是來積累資歷的,也犯不着和一堆賣苦力的泥腿子一般見識。

    可如今,夢境遊戲裏的噩夢和混沌,以及由此滋生的嚴重的不安,讓他需要找一個發泄壓力的通道。

    老藥這算是撞到槍口上了。

    而且,看着老藥尷尬又憋悶的模樣,他竟好似勝過了其背後靠山一局,那種虛無的膨脹的快感,一時間竟壓過了他心中深處更加濃重的陰雲。

    鄧純深知,老藥體格精力較一周前大幅提升,可沉浮多年積鬱而成的性格,不是那麼容易修正的,也不怕老藥就此翻臉,扯着對方還要再「詳談」。

    偏不湊巧,這時他手環震動,一條加密信息,從平日裏輕易不啟用的頻道里發過來。

    非常簡短,卻不容商量:「即刻攜面具,回老宅。」

    這倒是頻道中信息的一貫風格,鄧純早就適

    應了。只是這回,他看到「面具」這個詞兒,冷不丁就打了寒顫——完全沒道理的反應,可它就是出現了。

    鄧純一時愣怔。

    「鄧主管,我先回去了。」

    老藥不願再進行這種莫名其妙的交流,客氣地招呼一聲,便繞過他,回去自家屋子。

    鄧純反應過來,默立在小廣場中,扭頭注視老藥背影,尤其是那條自然擺動的右臂,直到老藥進屋關門。

    鄧純從出發到抵達指令要求的「老宅」,耽擱的時間恐怕也只有以上的幾秒鐘。不過,受限於周日湖城交通狀況,他抵達目的地的時候,也是中午時分了。

    指令所指的「老宅」,就是鄧家老宅,是能力者協會湖城分會副會長、渾沌教團主要發起人之一鄧允唯老先生的居住地。

    理論上應該是鄧純的家。

    然而,他自有記憶以來,基本沒有在這裏居住過,非要說有,也是工作性質,等同於加班了——這裏本來就是鄧允唯的辦公地點、是渾敦教團和鄧氏家族多個集團的總部中樞。

    正如湖城頭面人物的傳統,鄧家老宅也安置在城中湖的周邊,恰與「湖畔賓館」隔湖相望。

    鄧純想到,隔着幾公里,竟然就是五六七八個人形核彈頭,感覺也是相當微妙。

    雖是中午,老宅這邊古木森森,大半都在蔭涼覆蓋下,微風襲來,送來湖畔水汽,倒是寒意漸起。

    鄧純根本沒有見到鄧允唯,從老宅門口,他就被引到了

    外圍一間全封閉靜室中,工作人員面無表情地告訴他:

    「鄧主管,請在靜室中等待,並按照即時更新的指令,進行規定動作。

    「面具請先交出,期間如果需要,會再發回。」

    鄧純沒有詢問細節,默然照辦。

    不過這時候,他已經大致猜到,把他喚過來的原因了。

    靜室中,專用頻道中很快就有加密信息傳入:

    「描述夢境遊戲的經歷,文字和圖畫形式均可,儘可能詳細。

    「應使用意念轉化模式,直接在視網膜成形,載入頻道,等待反饋。

    「禁止使用語音和外掛屏幕。

    「禁止入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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