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7 走就走,誰怕誰

作品:《少年王

    我是真的怒了,所以才會不顧一切地把水潑到了李嬌嬌的臉上。

    這水雖然已經被我給吹涼了不少,但還是有不低的溫度,就算不至於讓李嬌嬌毀容,也夠她喝一壺的了。果然,李嬌嬌爆發出殺豬一樣的慘叫聲,接着就捂住滿是紅糖水的面龐連連倒退幾步。

    而我還不過癮,先是把水杯狠狠砸在地上,又指着她罵了起來:「你算什麼東西,你看不上老子,老子還看不上你呢!你長得好看怎麼了,以後還不是要給男人玩?你他媽與其給別人玩,還不如提前給我玩玩算了。」

    我一邊說,一邊朝着李嬌嬌走過去,還作勢要扯李嬌嬌的衣服。李嬌嬌猛地把我的手打開,這時才看到她的臉上紅通通的一片,看來確實有點被燙着了,而且眼淚也不斷撲簌簌往下面掉,和那些殘留的紅糖水攪和在了一起。

    李嬌嬌大哭着,指着我罵:「王巍,你真不是個東西,我和你沒完!」接着轉身就跑,因為肚子還疼,所以跑起來還一瘸一拐的,半天才跑出了教室,嗚咽的哭泣聲綿延了好久才消失了。

    看着李嬌嬌消失在門外,我才鬆了口氣,一屁股坐在凳子上了。剛才用紅糖水潑李嬌嬌,一半是真的怒了,一半也是想把這杯摻了安眠藥的水給毀掉,省得她真喝了。

    如果說前面潑水還有點公報私仇的味道,後面作勢要撕她衣服就是真的想逼她走了,畢竟我也擔心程虎又想出其他的招兒來對付她,所以她還是早點走了的好。

    雖然李嬌嬌已經走了,但我知道事情還沒結束,畢竟外面還站着一個人呢。果然,腳步聲響起,一臉陰沉的程虎走了進來,在他身後還跟着十來個兄弟。我一下就跳了起來,故作惱怒的樣子說虎哥,你看到了吧,那個婊子有多過分?我真是忍不住了,要不看她是個娘們,我就上手抽她了……

    「夠了!」程虎突然打斷了我的聲音。

    我一下就不說話了,定定地看着程虎。程虎領着人來到我的身前,伸手就扼住了我的喉嚨,說王巍,你是不是把我當傻子了?

    程虎的手勁兒很大,一下就勒得我說不出話來了。我使勁抓着程虎的手,好不容易得到一絲喘息的機會,趕緊說虎哥,我沒有啊,真的是忍不住了……

    「給我打!」

    程虎根本不聽我的解釋,一聲令下之後,他的十來個兄弟頓時一哄而上,衝着我拳打腳踢起來。在過去的一個多禮拜里,我和這些學生朝夕相處,以兄弟相稱,整天嘻嘻哈哈地開玩笑,一起抽煙一起喝酒一起吃飯一起打架,我曾以為我終於找到了可以依靠一輩子的兄弟。

    可是現在,他們毫不留情地把我打倒在地,有人扯我的頭髮,有人踢我的腦袋,有人扭我的胳膊,有人踹我的肚子,一點點情面都不講。我被他們打的翻來覆去、死去活來、垂死掙扎、奄奄一息,不知打了多久,仿佛過了一個世紀那麼長,他們終於停下手來。

    我躺在地上一動不動,渾身上下佈滿了腳印和傷痕,鼻子裏的血也不斷地往外流着。而程虎並沒有打算放過我,他抓住我的衣領將我提起,沖我惡狠狠地說:「你很有種,你是這麼多年來第一個敢騙我的。我程虎在這發誓,不把你打出學校就不算完!」

    說完,程虎的腦袋突然狠狠撞過來,我就覺得自己腦袋「嗡」的一聲,然後就昏了過去……

    又不知過了多久,我終於慢慢醒了過來。

    進入我耳朵的是一連串的議論聲:「這不是王巍嗎,他怎麼在地上躺着?」

    「聽說是被程虎給打了一頓。」

    「不會吧,他和程虎不是關係不錯嗎,程虎為什麼會打他?」

    「那誰知道啊,總歸是得罪了程虎吧?太可憐了,以前有程虎罩着他,趙松才沒找他麻煩,現在連程虎都開始打他了,他以後的日子還怎麼過呀?」

    「唉,不關咱們的事,咱們還是別管了吧……」

    原來是體育課已經下了,體育課是上午的最後一節課,所以有的同學回來收拾東西準備回家,就看到了還躺在地上可憐巴巴的我。

    慢慢的,人都走了,教室里只剩我一個人了;不光是教室里,整棟教學樓都特別的安靜,顯然所有人都走了,只把我一個人留在這裏。

    窗戶沒關,一陣涼風吹進來,不光吹涼了我的身,也吹涼了我的心。此時此刻,在這個世界上,還有比我更悽慘的人嗎?

    正當我努力着,想慢慢爬起來的時候,一陣急匆匆的腳步聲突然響起,有人來到我的身前將我扶起,說同學,你怎麼回事?

    我一抬頭,發現是個年輕保安,估計是放學了,來巡查教學樓的,然後就發現了傷痕累累的我。看着保安擔憂的目光,我搖了搖頭,說我沒事!


    保安着急地說:「怎麼能沒事呢,你是不是和人打架了,我陪你到保衛科報案吧!」

    報案?

    我苦笑了一聲,對趙松、程虎這種人來說,到保衛科報案根本無效。在學校里,那些稱王稱霸橫行霸道還從來沒受過什麼處罰的學生們,哪個沒有過硬的背景?尤其是程虎,不知打傷、打殘過多少人,也頂多是記過而已,哪次真的被開除了?

    別說學校的保衛科不管用,估計就是鬧到派出所去,也未必管用!

    所以,一切還要靠我自己。

    我搖搖頭,說不用了,我只是不小心摔傷的。

    「同學……」

    保安還想和我說話,但是我沒有再理他,而是大步朝着教室門口走去。在這一刻,浮現在我腦海中的是當初我爸捅傷趙瘋子的情景,不知怎麼,我行走的氣勢仿佛都不太一樣了……

    我不想讓我媽看到我現在這副尊容,所以我並沒有回家,而是在街上漫無目的地走着。我渾身都是腳印,臉上也青一塊紫一塊的,這副悲催的樣子自然吸引了好多路人的注意,雜七雜八的議論之聲四面而來,不過我都充耳不聞,像具行屍走肉一樣前行。

    路過一個公共衛生間的時候,我進裏面洗了把臉,又拍打了一下身上的灰,把自己收拾地像個人樣了,才繼續往前走去。

    我不知道自己要去哪,但當我來到我爸以前上班的木料廠大門外面的時候,我終於知道了自己的目的地,原來我是想我爸了。

    我爸以前在的時候,我真沒覺得他有多好,現在他進去了,反而讓我想起他的點點滴滴。實際上我爸除了為人窩囊一點,對我是真的不錯,還記得以前也是這樣的夏天,我晚上熱得睡不着覺,我爸就坐在床邊拿蒲扇給我扇風,一直到我睡着為止;有一陣鎮上修路,又沒個路燈,我爸怕我路上有個閃失,每天晚上就去接我放學,但我嫌她丟人,還讓他離我遠點……

    好多好多的事情,現在想起來都是沉甸甸的父愛,可我卻身在福中不知福,一味地嫌我爸老,嫌我爸窩囊,嫌我爸給我丟人……

    直到他捅出那驚天一刀之後,我才恍然醒悟,原來我從未真正地了解過我爸。在我的印象里,我爸的花白頭髮、粗布衣裳、髒兮兮的涼鞋,都已經漸漸離我遠去,留下的永遠是他捅人時的霸氣外露、上車時的淡定從容,仿佛我生命中的一盞明燈,不停指引我前行的方向。

    我爸,是個真正的男人!

    如今的木料廠門房裏已經換成了另外一個老頭,午休時的呼嚕聲震天響,連着進去好幾個蟊賊都不知道。我也大大方方地進了木料廠里,因為我經常來這邊玩,所以對這的地形還挺熟悉,很快就找到了加工車間,並且在門口拾了一截長短合適的棍子。

    我把棍子拿在手裏揮舞了兩下,感覺還挺趁手,決定就拿這個對付程虎了。

    還是那句話,我還不敢拿刀捅人,更不想去坐牢,所以退而求其次,撿根棍子去對付程虎。我潛意識裏總覺得對付一幫學生,用棍子就足夠了,完全不用拿刀。

    要說以前,我連拿棍子的勇氣都沒有,還是我爸激勵了我。就跟他說的一樣,他要是不捅了趙瘋子,趙瘋子以後少不了找我的事;今天的我意識一樣,要是不幹了程虎,那我以後的日子可就難過了。

    我把棍子藏在袖筒里,又輕輕鬆鬆地出了木料廠。在街上隨便吃了點涼皮果腹,估摸着時間差不多了,便朝着學校走去。身上藏着木棍的我,頓時覺得底氣增加不少,走起路來都昂起了頭,哪怕我是裝出來的,也要裝的像點樣子。

    已經快上課了,走廊里有不少學生,見我來了,好多人都在看我,我知道我上午被程虎打的事已經傳開了。要是以前,我肯定羞愧極了,不過現在無所謂了,反正我馬上就要報仇。

    我穿行在人群里,四處尋找着程虎的身影,但是程虎沒有找到,身後卻響起一個聲音:「王巍!」

    我一回頭,發現是趙松。

    我本來想偷襲程虎,給他一個出其不意,用最快的時間幹掉他,結果程虎沒有找到,反倒把趙松給引出來了。趙松笑眯眯地看着我,不過那笑非常噁心,有種幸災樂禍的味道,他走過來看着我說:「王巍,聽說程虎不要你啦,要不要考慮跟我?」

    我一看見趙松就噁心,毫不猶豫地罵了一句:「跟你媽!」

    趙松笑得更歡,說對啦,我就喜歡你這暴脾氣,和你那個爹一樣,明明沒本事,還喜歡瞎咋呼。

    趙松一拿我爸說事,我一下就火了,說我爸再沒本事,起碼還能站着撒尿,不像某些人的爸,連大小便都不能自理!

    被我一嘲諷,趙松的眼神一下就變了,他直接抓了我的後脖,說王巍,你別嘴硬,要不咱上後面較量較量。

    我用手肘把他頂開,說走就走,誰怕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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