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麼苦盡甘來？

    沈煉以為啞巴僧有什麼不得已的苦衷，哪想到會得到如此奇葩的回答。

    他略一沉吟，道：「這麼說，只要謝真吃足了苦頭，你就會放他出來，是嗎？」

    啞巴僧點了點頭。

    「還要多久？」

    啞巴僧搖了搖頭，手寫道：機緣未到。

    沈煉有種罵人的衝動，略默一陣，問道：「剛才大師說，蠱之道，千里之行始於心神合一。敢問在大師看來，蠱究竟是什麼？」

    啞巴僧似乎思考了下，手上唰唰唰寫了起來，寫了很多，沈煉低頭看了又看，表情漸漸精彩起來。

    啞巴僧在講述一個故事：

    某年，某地，鬧了饑荒，一男子逃荒而去，家中父母因為年邁無法逃難而被兒子丟棄，兒媳不忍父母無人照料，堅持要帶着父母一起逃難，最後也被那男子丟棄家中。

    兒媳竭盡所能照料父母，然而饑荒越來越厲害，家中無糧，也無人幫助他們。萬般無奈之下，兒媳只好倚門賣笑，靠出賣身體換來些許錢財，供養父母。

    饑荒過後，逃難的男子回鄉了，途中聽說自己的妻子賣身，頓時無比憤怒，恨不得殺了那個賤人。

    男子氣沖沖回到家中，卻發現家中父母依然健在，還有一個嬌滴滴的美麗女子在家中等着他迎娶，唯獨不見兒媳。

    父母告訴兒子，你的妻子賣身賺錢養活了他們，還為你買來一個漂亮女子做妻子。

    男子冷笑，那個賤人以為這樣我就會原諒她嗎？

    父母含淚道，她知道你要回來，已自盡。

    男子滿腔怒意，恨意，殺意，突然化為一片空蕩，只剩下無盡的空虛，無盡的寂寞。

    從那一刻起，男子無法忍受自己，厭惡自己，痛恨自己，他自我流放，四處漂泊，飽受人世間的各種苦難。

    最後，他厭倦了漂泊，進入寺廟出家，但他無心佛經，無心向佛，無心於任何人，任何事。

    就在那天，突然有一道光進入他的體內，他的身體開始發生變化，只在須臾間，區區肉體凡胎，金剛不壞！

    ……

    故事到此為止。

    沈煉來回看了三遍才抬起頭來，忍不住問道：「故事中的男子，是……大師你嗎？」

    啞巴僧緩緩閉上眼，似乎默認。

    「得到金剛蠱的瞬間，便金剛不壞，難道這就是傳說中的立地成佛？」

    「飽經風霜的人生，嘗盡紅塵之苦，最後無欲無求，反而修成正果！」

    沈煉若有所思，緩緩閉上雙目陷入無盡沉思，徹底放空心靈，漸漸忘記了一切，到最後甚至忘記自己的存在，就這樣不知過去多久，神識飄飄蕩蕩，似睡似醒中，隱約看到了一個個濛濛的光團。

    畫面漸漸清晰起來，那些光團赫然全是他體內的蠱。

    奇妙的氣機從他身上逸散而出。

    許久之後，沈煉睜開眼，發現天色臨近傍晚，感嘆道：「我似乎想明白了點什麼。」

    啞巴僧目光一閃，在地上寫道：

    民間有煉蠱人，多取蟲蛇之類，以器皿盛貯，任其自相啖食，唯有一物獨在者，即謂之為蠱。

    凡俗眼中的蠱，與蠱師的蠱自然不同，但本質上，卻有異曲同工之妙。

    蠱師煉蠱，以人身為器皿！

    寫到此處，啞巴僧認真地看了眼沈煉。

    沈煉心神震動！

    啞巴僧起身，隨後走向前山去了，沈煉目送，回頭看了眼鐵門，終究沒有動。

    片刻後，啞巴僧提着一個食盒走了回來，把一碗白米飯和一碟青菜放在沈煉面前，而後打開鐵門進入，一陣子後走出來，提着食盒下山去了。

    夜色降臨。

    「蠱師煉蠱，以人身為器皿……」沈煉盯着這行字，有種心驚肉跳的感覺。

    在啞巴僧眼裏，這才是蠱？

    「蠱在蠱師體內開闢空竅，得到各種供養而不斷進化，蠱師隨之晉升變強。由此可見，啞巴僧所說的，便是事實，而且是顯而易見的事實，只是我從未留意到罷了。」

    「我的身體，只是煉蠱的器皿。」

    「那人與蠱，誰才是主？」

    「林家曾以雪嶺城製造蠆盆煉蠱，煉出了蠱後，蠆盆便無用了。」

    「器皿可以更換、捨棄，而蠱，永垂不朽。」

    「天下蠱師都以為自己擁有蠱，卻不知，他們只是被蠱選中，並佔用了身體的器皿罷了。」

    「原來這是一個鳩佔鵲巢的故事！」

    思及此處時，一道閃電划過心中，沈煉表情嚴肅起來。

    「人定勝天，人不會甘當器皿，那麼煉蠱的關鍵就在於，如何攘外安內。」

    「千里之行始於心神合一，原來如此！」

    「啞巴僧無欲無求，這種無欲無求的心境，侵佔了金剛蠱，這才人蠱合一，立地成佛，金剛不壞。」

    「蠱以人身為器皿，蠱師以『心境』侵佔蠱，把蠱變成身體的一部分。」

    說起來簡單，做起來難。

    任何一種心境從誕生到完全成型，絕非易事。

    啞巴僧經歷了多少，又吃了多少苦，方才磨練出無欲無求的心境。

    「這就是他讓謝真被繼續囚禁的原因，他要讓謝真吃苦，磨鍊他的心境，侵佔佛心蠱……」

    「煉蠱，就是煉心。」

    沈煉恍然大悟，緩緩吐出一口濁氣，再次放空心靈，那些濛濛光團浮現而出。

    「何為心境，是一種微弱、平靜而持久的帶有渲染性的情緒狀態，即某個恆定的念頭。」

    「凡夫取境，道人取心。心境雙忘，乃是真法。」

    一直以來，沈煉心中持續最強的情緒是變強的渴望，他想要獲得力量，保護自己，保護家人。

    當他放空心靈，內心深處，果然只有這種情緒依然在翻滾着。

    「這就是我的心境，我渴望力量。」沈煉緩緩調動這種情緒，撲向那些濛濛光團。

    其中一隻蠱，被濛濛光團一罩而下，突然變得格外明亮，此蠱，正是與他相處最久，始終未變的宗師蠱。

    「看起來，渴望力量的心境，與宗師蠱最為契合。」

    沈煉集中心神，全力撲向宗師蠱，將內心的渴望滲入宗師蠱。

    「將某個念頭植入蠱內，將蠱轉化為自身的一部分，達到真正的心神合一。」

    一夜一晃而過。

    天明時分，如同磐石而坐的沈煉，忽地微微顫動一下，他抖了抖身軀，睜開了眼。

    界面光華一閃，信息有了更新：

    宗師蠱，白銀七級，神通，大力，特效，武動山河，極限強化，一代宗師，神威浩蕩

    「特效是蠱的力量，而當蠱與我心神合一之後，誕生了神通，這才真正屬於蠱師的力量，屬於我的力量。」

    沈煉站了起來，一回頭，恰好看到啞巴僧走來，啞巴僧看着沈煉，眼裏浮現震驚之色。

    「無欲無求為金剛，不知與我的大力神通相比，孰強孰弱？」沈煉竄了出去，一拳轟出，他的拳頭光芒璀璨，好似鑽石一般。

    啞巴僧無法淡定，連忙舉起雙臂護在胸前。

    剎那間，他的雙臂完全變為純金色，好似黃金澆鑄而成。

    轟的一聲響！

    整座枯山微微震顫，寺內洪鐘忽然搖晃長鳴。

    佛心院內，數名枯坐的高僧在同一刻睜開了眼，齊齊朝後山望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