軒軼還記得那個時候的葉雅。

    他從那個海灘上的幻夢中醒來，發現自己正躺在少女的懷中，全身發燙，只有胸口一片冰涼。

    睜開眼睛的時候，第一眼看到的是一雙水藍色的眼睛。

    就是眼前正望着自己的少女的眼睛。

    那個時候她說的第一句話是，「還好，如果一個都活不下來就太蠢了，是吧。」

    說這句話的時候，少女嘴唇發紫，臉上更是被紫色的霧氣所籠罩。

    那個時候的葉雅，真的一點都不好看。

    她說讓軒軼把她的屍體帶走，和青之翼與千葉流碧一起，交還給葉萱。

    她說的像是不把自己的死亡當回事一樣的。

    然後她就倒在了乾燥的沙土上，隨時都會如同青煙一般消散那樣，雙眸緊緊地閉合。

    軒軼在垂死的少女身前站了大概三秒鐘。

    然後對軒二說。

    「第三份靈魂，你拿去吧。」

    然後軒軼的全身點燃起了熾熱的火焰，他用這份靈魂，向軒二換取了燃血之術，順便以此救活了葉雅的姓名。

    是的，軒軼喜歡葉雅的時候，比葉雅喜歡軒軼的時候還要早。

    只是兩個人不同的地方在於，軒軼非常擅長隱藏自己的情感，他不僅擅長隱藏，並且還擅長壓制。

    但是葉雅不需要這樣做，也不想這樣做。

    其實，軒軼第一個真正嘗試喜歡的人，是葉雅。

    這是少年在後來反省自己的時候，這樣總結道。

    甚至連當時椒月所扮演的錢櫻，軒軼對她也稱不上喜歡。

    只是責任，以及逐漸培養起來的認可。

    所以說當最後的戰鬥中，軒軼選擇眼睜睜看着錢櫻死去，自己去攫取那最後的勝利果實。

    所以說，蘭流焰才會說他是一個精緻的利己主義者。

    但是在葉雅面前，軒軼先是將她出賣給了葉萱，去換取那個前往須彌山的資格，但是隨即——他自己就反悔了。

    那是一種很微妙的感覺，這個以魔崽子的方式活下去的少年，終於學會做了一點不那麼利己的事情。

    那是軒軼第一次嘗試着改變自己。

    而轉眼之間，當時的十五歲少年已經長成了此時的自己，可以和眼前的九公主殿下，真正的平起平坐。

    平等地敘說喜歡與不喜歡的情愫。

    「所以說，直到現在，你才敢承認你喜歡我對吧。」葉雅輕輕說道：「其實如果你要是早點說，我會很高興。」

    「不對。」少女改口說道，這位世間最尊貴的公主殿下看着軒軼：「是非常非常的高興。」

    「因為這個世界上，最開心幸福的事情，莫過於自己所喜歡的人也喜歡着自己，那樣自己所做的一切，都不再是為了糾纏對方讓對方感到不適的事情。」葉雅輕輕說道，望着軒軼。

    「但是，現在你承認你喜歡我，我並沒有。」

    「那麼的開心。」少女的聲音淡淡。

    軒軼知道為什麼。

    因為當他願意承認自己對葉雅的感情的時候，其實兩個人之間，不知不覺出現了第三個人。

    「我喜歡妖妖的感覺，和喜歡你的感覺是不一樣的。」軒軼補充說道。

    「你要知道的，我認識妖妖的時候，妖妖是小小的一隻，大概只有歲的樣子，你說讓我喜歡一個歲其實還不好看的女孩，第一時間我肯定是要拒絕的。」當提到那個在雪地里的小女孩，軒軼的表情不由地揉開了，那是一種非常舒心安逸的表情，也是一種最理想的回憶狀態。

    「姐姐。」葉雅突然開口說道。

    軒軼愣了一下。

    事實上，他現在已經很少回憶起姐姐了。

    因為回憶起來實在太痛了。

    痛到刻骨銘心。

    如果不是說知道姐姐就在冰湖中緩慢的復活，並且如果自己想要的話，可以隨時通過林薇回去看一下姐姐。

    畢竟，事實上已經三年沒見了。

    但是眼前的少女，大概是這個世界上，唯一能夠見證自己與姐姐的人了。

    哪怕當初她只與自己和姐姐相處了兩天的時間。

    現在回想起來當時姐姐在木屋裏發現自己和葉雅睡在一起時候，把自己揪出去抽藤鞭的事情，想起來恍如隔世。

    以及想起來，就感覺胸口鈍鈍得生疼。

    「你提到妖妖的時候，表情很像提到姐姐的時候的樣子。」葉雅說道。

    葉雅還記得那個夜晚，他們三個人在小木屋裏用銅爐吃火鍋，鮮榨的果汁中加入冰塊，三文魚和各類食物都很美味。

    第二天還有三文魚披薩可以吃。

    但是那個木屋，在姐姐死去的那天，被軒軼自己燒成了灰燼。

    「大概，當初找到妖妖的時候。」葉雅看着軒軼。

    軒軼給他講過自己找到妖妖時候的情形。

    少女的表情繾綣：「不僅是妖妖需要你，你也很需要妖妖對吧。」

    那個時候是幾乎已經厭倦痛恨這個世界的少年，通過那個在雪地里哭泣的少女，找到了和這個世界和解的紐帶。

    然後開始努力，用全新的姿態活下去，並且一路活到了現在。

    軒軼只能點頭。

    然後笑了笑：「我沒有想到她會長大這麼快。」

    軒軼養妖妖的方式，其實介於養妹妹和養女兒之間。

    唯獨和光源氏計劃扯不上關係。

    妖妖喜歡自己，很喜歡很喜歡，因為她的世界裏，其實差不多只能夠容下自己一個人的身影。

    但是那個時候的軒軼並沒有想太多，因為那個時候妖妖真的太小。

    小到不需要想什麼複雜的事情，反正隨着女孩的長大，隨着她見過越來越多的世界。

    那麼最初的那些屬於小女孩的想法，也會很快的一掃而空。

    但就像軒軼沒有想到，葉雅自從十四歲的那次見面開始，就一直喜歡自己喜歡到了現在那樣。

    妖妖竟然能夠在一夜之間長大，不僅長成了一個女孩大概所能擁有的最美的樣子，並且，依然很喜歡自己。

    軒軼當然很喜歡妖妖，但是那並不是想讓妖妖成為妻子的喜歡。

    他抱着妖妖來到遺忘之城，可從來沒有想到自己拯救的是自己所深愛的人。

    他只是把妖妖當做家人，當做另一個姐姐來看待的。

    「所以現在，就是很麻煩對吧？」葉雅笑着說道。

    軒軼認真地點了點頭：「是的，很麻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