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國有句古話，叫做全信書不如無書。歐美資本市場長期形成的信用評價體系並非完美無缺，實際上存在着大量的不足。

    且不說像標準普爾、惠譽、穆迪這樣的評級機構，出於自身的利益，會不會有所偏頗。就算他們如上帝一般公正，那些財務報表上的數據，展現的也只是一家公司的過去而非未來。

    投資者們用過去的數據去分析未來，自然會產生偏差。米爾肯成功抓住了這個體系裏面的漏洞，通過對企業管理層能力的判斷，以及所屬行業前景的分析，在七十年代取得了巨大的成功。」周陽也開口點評道。

    成功者自然更容易受到追捧，華爾街推崇米爾肯的人大有其在。但是沒有誰能受到所有人的歡迎，周陽眼前的馬丁·弗里德森，對「垃圾債之王」顯然就不太認可。

    而這也正是周陽所希望，他不需要米爾肯的迷弟。要知道垃圾債券在紅極一時之後，最終還是因為風險過高，褪去了最初傳奇的色彩。

    大量把米爾肯視為神明，閉着眼睛買他推銷的垃圾債券的投資者，最終以虧損累累收場。德崇證券也在1990年破產，成為自大蕭條之後七十年來，華爾街倒下的第一家投行巨頭。

    七十年代只能算是垃圾債券崛起的序幕，米爾肯還在靠自己的眼光賺錢。

    畢竟準確判斷出哪些瀕臨崩潰的巨無霸能夠涅槃重生，哪些剛剛冒芽的小樹苗能夠長成參天大樹，是一般人做不到的真本事。

    而進入八十年代之後，米爾肯等人為垃圾債券發明了一種新玩法——槓桿收購。

    某位投資者覺得某家上市公司的股價被低估了，準備對其進行全資收購。但他自己手中並沒有多少資金，於是去求助銀行，以即將被收購的公司資產作為抵押來提前貸款。

    銀行肯定不會輕易同意，因為一旦收購失敗，中途付出的成本都會打水漂。更何況銀行的抵押折現率不可能達到100%，就算銀行同意發放貸款，收購者依然還有3到4成的資金缺口。

    這個時候米爾肯就站出來了，他用發行垃圾債券的方式，來為收購者籌集那部分資金缺口，使得空手套白狼的遊戲真正成為了可能。

    雖說美國在八十年代興起槓桿收購高潮，是由多方面的原因構成的。但米爾肯經營的垃圾債券業務，絕對是其中最主要的推動者之一。

    「查理，卡羅琳之前告訴我說，你有百分之百的把握，讓米爾肯為我們發行債券，請問我能知道緣由嗎？」弗里德森嚴肅地問道。

    「關於國會山正在推進稅收豁免法案的事，卡羅琳應該已經提前向你解釋過。儲貸協會有很大概率可以甩掉虧損，重新輕裝上陣。而這種有機會涅槃重生的行業，正是米爾肯最喜歡投資的方向。

    當然，這還不夠，正如你之前說的那樣，想要獲得米爾肯的全力支持，最好能夠提前收穫他的友誼。我雖然與他還沒有見過面，但卻相互通過好幾次電話。

    實際上我們倆在許多問題上聊得非常投機，我在領導的美林香港資管部，還在他的推薦下購買了150萬美元的垃圾債券。」周陽笑着說道。

    「查理，恕我直言，這並不夠。如果我們準備收購一家總資產為2億美元左右的儲貸協會，至少要動用1000萬美元的資金，而這並不是一筆小數目。」

    弗里德森頗為鬱悶的看着周陽，就差直接說——只通過電話建立友誼，在金錢面前根本不靠譜，誰信誰是真傻子。

    「哈哈，你放心好了，我並不是三歲的孩子，不會真的那麼愚蠢。不知道卡羅琳有沒有告訴過你，她之前是我的客戶。

    我在香港運營着一個總規模為2000萬美元的資管項目，從六月底封閉到現在，已經收穫了3500萬美元的浮盈。

    我在我的團隊裏有着絕對的權威，如果米爾肯對我們收購計劃有所懷疑，我不介意用美林香港資管部的名義，再從他那裏定向買入1000萬美元的垃圾債券。

    即使這筆錢全部虧損，也只不過讓我的資管計劃，稍微降低一些投資收益率而已。當然，如果數字太大的話，我也沒法向上面的boss交代。

    所以我才會要求你們，只找總資產規模在2億美元以內的儲貸協會作為目標。」周陽輕輕笑了笑，語氣中卻充滿了自信。

    弗里德森不由張大了嘴巴，有些難以置信的看着周陽。兩個月內把2000萬美元變成5500萬美元，這是怎樣的天才？

    當然，周陽實際上從一月份就已經開始運作資管計劃，但半年多時間賺3500萬美元，依舊是一件值得驚嘆的巨大成就。

    「這算不算關聯交易，會不會有問題？」弗里德森還一會兒才晃過神來，乾巴巴的說道。

    「zkf資本由卡羅琳占股95%，你占股5%。我對朋友的能力非常了解，於是堅定的買入她公司所發行的垃圾債券，誰能說有問題？」周陽淡然的說道。

    額，這和卡羅琳告訴他的情況略有區別，周陽本該占股45%才對。不過弗里德森也不是蠢貨，馬上就不再多嘴。

    zkf資本是卡羅琳不久前剛成立的，用來進行收購的控股公司。這個名字是由三個人姓氏的首字母組成，而代表周陽的「z」被放在了最前面，足可見他真正的地位。

    稍稍表露了自己目前的投資戰績之後，周陽成功把弗里德森給壓服了。畢竟弗里德森在所羅門兄弟公司里的級別，也就只是一個vp而已，與周陽手下的中川直樹平級。

    其實華爾街里研究債券的d、md，一抓一大把，卡羅琳完全可以找一個經驗更豐富的人。但級別越高野心就越大，卡羅琳作為剛入門的金融新手，很容易被對方架空。

    畢竟周陽接下來這一年多時間裏，還要繼續留在美林香港工作，他需要的是一個能認真輔佐卡羅琳的人。

    所以找一個有潛力的年輕人，用少量股份把對方拴住，遠比找一隻老狐狸更加合適。

    「查理，我們現在篩選出來的四個收購目標，你覺得哪一個比較合適？」卡羅琳把話題轉到了收購上來。

    「先去與戴姆（dime）儲貸協會的管理層談一談吧，布魯克林對接下來的計劃非常重要。」周陽想也不想的說出了最佳選擇。

    戴姆是dime的音譯，真正翻譯成中文應該是「一角硬幣」。戴姆儲蓄協會成立於1861年，第一家網點位於布魯克林區的威廉斯堡。

    威廉斯堡與曼哈頓的下東區隔河相望，19世紀是新移民和低收入階層的聚集地。戴姆儲蓄協會當時以十美分就能開儲蓄賬戶，來作為吸引社區居民存款的口號，所以公司的名稱乾脆就直接叫做了「dime」。

    時光如梭，歲月飛逝，一百二十年過去了，河對面的曼哈頓早已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而威廉斯堡現在依舊是一個黑幫和毒販橫行的危險之地。

    阿爾·帕西諾第一次榮獲金球獎最佳男主角，就是憑藉一部真實事件改編的電影。帕西諾扮演了威廉斯堡社區里一個富有正義感的警察，因為他不肯與其他人同流合污，在檢查組調查時勇敢舉報了某些黑警收受賄賂、庇護罪犯等劣跡。

    於是在一次緝毒行動中，這位好警察被同事給設計了，一名毒販近距離對着他的面部開了一槍。

    所幸他大難不死，子彈穿過他眼睛的下部，最後卡在了下巴里。但這也讓他失去了一隻耳朵的聽力，以及伴隨終生的慢性疼痛。

    他當時中彈倒下後，一起出警的同事竟然沒有第一時間向警局，最後還是隔壁聽到槍聲的一個報了警。

    匯報這件事發生在十年前，電影上映後轟動了整個美國。輿論對紐約警察系統的貪污腐敗進行了大量聲討。

    但是十年過去了，威廉斯堡的治安依舊沒發生太多改變。大概要等到二十年後，大量在曼哈頓租不起房子的中產階級開始湧入，威廉斯堡的治安才會慢慢變得好起來。

    周陽在四個收購對象中選定戴姆儲蓄協會，最主要的原因就是它是唯一紮根紐約市區的儲蓄協會。

    從1864年成立至今，戴姆儲蓄協會的網點已經覆蓋了除斯塔滕島之外的整個紐約市區，在紐約中低收入居民中有不小的影響力。

    別看卡羅琳的母親一直希望把兒女與甘迺迪家族隔開，但實際上愛德華這位叔叔作為甘迺迪家族的族長，對侄子和侄女的人生依舊不可避免的有着巨大的影響力。

    卡羅琳辭去大都會博物館的清閒工作，準備積極投身金融行業，這麼重要的事情不可能不找愛德華這個叔叔商量一下。

    實際上在周陽這隻蝴蝶的介入之後，卡羅琳和叔叔的關係比原來親密了許多。畢竟周陽給卡羅琳提的的許多建議，無論是人生規劃方面還是投資方面，都是她母親傑奎琳根本不懂的領域，卡羅琳只能去找愛德華這個叔叔商量。

    錢自然是所有人都喜歡的東西，但甘迺迪家族和一般的政客又不一樣，他家早在從政之前就已經是大富翁。卡羅琳爺爺留下的家族信託，足夠甘迺迪家族繼續大富大貴。

    所以像愛德華這樣的大佬在考慮問題時，不會只鑽進錢眼裏，周陽需要拿出更有吸引力的理由去說服對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