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80年的曼哈頓，讓周陽頗有幾分陌生感。本該是全世界遊客們來紐約後必到的打卡聖地——炮台公園，現在竟然都還沒開始修建，映入周陽眼帘的只有大片的沙灘。

    還好輪渡碼頭的位置，和四十年後並沒有太大改變。所以周陽走下輪渡後，大致辨別好方位，又走了四十多分鐘，總算看到了熟悉的中文招牌。

    「你搵咩工？」

    周陽剛走進一家職業介紹所的大門，櫃枱後的一位年輕小妹，立刻放下手中的雜誌，熱情地用粵語問道。

    1980年的曼哈頓華埠，佔地面積其實很小，也就縱橫幾條街而已。你如果速度快一點，一圈逛下來甚至不需要半個小時。但就是這麼一丁點兒地方，卻坐落着十來家專門幫人找工作的職業介紹所。

    這是因為紐約唐人街是華人族群在美國東海岸，最主要的交流中心。許多遠在幾百公里外其他州落腳的華裔每到周末時，或乘坐華人巴士，或自駕車，來這裏會友、逛街、吃飯、購物。

    而同樣的，遠在賓州、麻州、康州的華人老闆們，也都委託曼哈頓華埠的職業介紹所，來幫他們招工。

    「我剛到美國，不會講粵語，但英語流利，希望能留在紐約，什麼工作都行！」周陽一邊回話，一邊悄悄打量四周。

    只見牆上掛着一本日曆，他也總算知道了今天的日期——1980年2月15號，剛過完情人節。

    「不會講粵語就比較麻煩，許多老闆都不願意要的！你以前是做什麼工作的？」

    女接待員聽到周陽說的是普通話，也立刻跟着換成了普通話。但她濃重的粵語口音，讓周陽聽得頗為吃力。

    「我是來美國讀書的，錯過了註冊截止日期，需要九月份才能入學，所以準備先找份工作賺點生活費！」周陽一路上經過深思熟慮，最終決定給自己編一個留學生的新身份。

    如果周陽沒記錯的話，新中國向西方世界派出留學生是從去年也就是1979年開始的，國內第一批公費赴美留學的精英總共也才幾十人，在美國遇到的幾率實在太低。

    更何況他現在身上的打扮，雖說不是滿身的奢侈品，但也是正式的商務裝，和國內這個時代穿着呢大衣、中山裝的留學生形象，肯定是不像的。

    好在除了內地之外，寶島每年來美國留學的學生也不少。寶島和內地一樣都是講普通話，雖然也有口音區別，但和粵語比起來基本可以忽略不計。

    更何況香港因為學制的問題，出國留學基本首選英聯邦地區。就算來北美，去加拿大也比來美國的要多得多。

    女接待只是稍微打量了周陽兩眼，就認可了他的學生身份。畢竟美國大學的學費可是很貴的，如果沒申請到獎學金的話，經濟負擔會很大，出來打工賺點錢能減輕一點生存壓力。

    「原來是學生啊，你沒有工作經驗，選擇餘地不會太多，我先幫你找找看有哪些合適的！」女接待很快從前台桌子下的抽屜里，拿出一個厚厚的記事本，開始翻找起來。

    別說周陽是個黑戶，就算他有合法身份，留學生想要在美國打工，理論上來說是一件很麻煩的事情。不但需要向學校申請，而且如果是去校外打工，還需要獲得聯邦政府相關管理部門的批准。

    但唐人街的職業介紹所，根本不會問你是不是黑戶，有沒有合法的打工許可。女接待員很快找到了符合要求的崗位，於是抬起頭望向周陽。

    「餐館洗碗工肯幹嗎？上班時間從早八點到晚八點，日薪20刀。」接待員抬頭瞥了周陽一眼，看到他點了點頭，就抄下了一個電話號碼。

    美元的英文「dollar」發音很像中文的「刀」，所以在華裔社區中，美元通常又被稱為「刀」或者「美刀」。

    「或者是製衣廠勤雜工？上班時間早八點到晚九點，日薪25刀。

    還有餐館外賣員呢？要求會流利英文，可兼職，沒底薪，小費不抽成。」

    女接待又連續報出了兩個工作，周陽一點也不挑剔，全都點頭應下。於是女接待又開始挨個打電話，聯絡發佈招工信息的各個老闆，幫他安排上門面試的事宜。對方一連打了好幾通電話，很快幫周陽約定好了上門面試的時間和地點。

    華埠的職業介紹所是在撮合成功後才會收費，全紐約統一價為20美刀。周陽可以選擇自己付錢，也可以選擇讓老闆先墊付，然後再從他工資里扣。

    周陽現在身無分文，自然是選擇後者。他拿着接待員遞來的一張紙條，上面寫着各個崗位的面試地址和面試時間，問清楚該怎麼走之後就出門開始了自己的求職之旅。

    周陽去的第一個地點，是離職業介紹所最近的一家餐館。在這家名叫「好運來」的美式中餐館，就位於華埠最熱鬧的街道之一——莫特街。

    「周老弟是來美國求學的？」餐館的老闆姓劉，約莫四十來歲，長着一張國字臉。對方的普通話講得還是挺流利的，這讓周陽頗為驚喜，至少沒遇上雞同鴨講的情況。

    而對方似乎也提前從職業介紹所那裏打聽到了周陽的一些基本信息，所以他剛開口表露出求職意向，對方就直接問道。

    「是的，來布朗大學攻讀經濟學碩士，結果辦簽證時被耽擱了，到美國後才發現已經錯過了註冊截止日期，只能等九月份再入學。

    美國生活成本太高，我也不能坐吃山空，只好先出來找份工作，賺一點生活費！」周陽苦笑着說道。

    「俗話說好飯不怕晚，好事不嫌慢！能拿到錄取通知書，就已經是個成功的開始，你也別想太多，既來之則安之！」劉老闆也不急着談工作的事情，反而開口安慰道。

    還好周陽之前給自己做背景規劃時，還是編的很仔細的，所以他馬上接道：「當時申請了好幾所大學，只有布朗大學願意給全額獎學金，所以其實也沒得選！

    這次來美國真的是諸事不順，先是錯過了註冊日期沒法入學，然後從普羅維登斯來紐約的路上，錢包又不見了，結果現在身無分文。今天要是找不到工作，晚上只能露宿街頭了！」周陽滿臉鬱悶的說道。

    「美國的小偷、搶劫犯都特別多，以後要特別小心，這次就當吃虧長見識了。周老弟你這身穿着打扮，一看就不像是賣力氣的人啊！我醜話說在前頭，洗碗工的薪水不高，活卻不少，後廚所有的雜事都要幫忙干！

    所以這份工作還是挺累人的，你未必能堅持得下來！」劉老闆認真的說道。

    周陽現在的穿着打扮，的確不像來打零工。這也是他給自己按一個留學生身份的原因，別人只會猜測他家庭條件還不錯，至少能糊弄過去。

    「劉老闆，我現在身無分文，哪還有挑三揀四的資格！」周陽繼續苦笑。

    「行吧，你既然想試試，那我先給你介紹下條件。本來我家招人是不包住宿的，不過你現在的確也沒地方可去，總不能真讓你去睡馬路，現在外面天氣冷着呢！

    我可以把餐館地下室的雜物間，暫時借你搭個床鋪。等你下個月發工資了，再去另找地方住！

    不過這樣一來薪水就要低一點，每天18美元，做六休一，上班時間是早上八點到晚上八點，下午有一個小時的休息時間。」

    這位劉老闆嘴上說的客氣，但開出的日薪比之前介紹所告訴他的低了兩美元，相當於用地下室的一個臨時床鋪，收了他將近60美元的住宿費。

    但周陽倒也理解，畢竟人家和你非親非故，能給你提供住宿方便，已經算比較好了。至於他應聘的洗碗工，本就是最沒有技術含量的工作，工資自然不會高到哪裏去。

    「行，我在紐約還有一個姑媽，我等下再打電話過去試試，看能不能聯繫上。要是聯繫不上，到時候再來找劉老闆你收留！」周陽面露感激的說道。

    「可以，那你先去聯繫吧！」劉老闆點了點頭。

    周陽當然不可能真的在紐約有姑媽，他只不過是找個藉口出來，先去其他兩家問一下，最後再決定去哪裏落腳。

    只不過另外兩家都沒法提供住宿，所以周陽最後還是返回這家「好運來」中餐館，當天就開始了洗碗工作。

    作為一名洗碗工，周陽的首要職責自然就是洗碗。洗碗的步驟非常簡單，先在一個大盆中放滿水，然後加入足量的洗潔劑，再把使用過的餐具逐一放入盆中清洗。

    之後，再將清洗過的餐具，放入另一個裝滿清水的大盆中進行漂洗。待完成以上步驟後，繼續再重複一遍之前的步驟。

    如此兩遍下來，足以保證所有餐具上，不會殘留任何油污了。而把餐具清洗過兩遍之後，最後再分門別類地放到架子上，瀝乾水分就可以了。

    好運來餐館使用的都是不鏽鋼餐具，所以周陽甚至都無需擔心，不小心會打碎餐具的問題。他現在最大的挑戰，反而是用來洗碗的自來水，實在是太冰冷了。

    二月的美國並不暖和，就在他穿越前，強大的冷空氣甚至能南下凍住整個德州，更別提靠北許多的紐約了，最低氣溫跌到零度以下太正常了。

    而這幾天的自來水雖說不至於結冰，卻也冰冷到刺骨。周陽每次剛把手泡進水裏，沒幾分鐘就立刻感覺僵硬了，有種整雙手都不是自己的錯覺。這他非常懷念穿越以前，可以在房間裏吹着暖氣，玩着電腦的愜意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