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6章 拜見陸相(上)
作品:《寒門巨子》日落黃昏,洛陽城因宵禁之故街面上的行人漸漸稀少下來,但也並不絕對,有些地方去的人反而多了,而這其中就包括了一些權貴家的府邸門前。
作為當朝宰執,又是在位時間最長的左相,陸縝的相府門前更是人流涌動,每日這時候都有許多人拿着禮單,捧着名刺只想能進得相府大門,與左相大人見上一面,說幾句話也是好的。
而作為敢登門相府的訪客,他們的身份自然都極不普通,要不就是朝中掌握實權的高官,要麼就是聲名遠播,著作等身的大儒,至不濟也得是名噪一方的巨商大賈,這讓相府外這一片還算寬敞的廣場很早就被各種寶馬華車給擠了個滿滿當當,可真能如願進門者,卻每日只得區區三兩人而已,有時大家都能看着某人把厚厚一份禮單送進去,片刻又被退了出來呢。
為見左相一面而等在門前的眾人早習慣了這樣的情況,不少經常來此求見的官員大儒們甚至還因此能說上話了,可今日發生的事情卻顯然完全顛覆了他們的認識。
天剛擦黑,一輛單馬所駕的小巧馬車就從前方街道而來,然後徑直就停靠在了緊閉的相府門前。當眾人好奇打量,猜測着這等簡陋馬車裏會下來什麼人時,就看到個年輕的綠袍小官敏捷地下車,然後就拾級而上,自顧朝大門走去。
這一人的舉動可把所有人都給看呆了,想想等在外間的眾人只要是有官身的,哪個不是紅袍加身,這麼個六七品的小吏都敢登相府大門求見了,這是哪來的底氣啊?有人甚至都生出要派出手下把這個膽大的傢伙直接拿下來好生教訓一番了,相府豈是他這樣的人能冒犯的?
不過在看到周圍那些手持長矛的府邸護衛後,他們又都忍耐了下來,就指望着他們攔人了。結果就見這年輕人說了句什麼,那些護衛居然真就讓開了道路,讓他從容來到門前,敲門應聲,遞進去一張東西後,就這麼被迎了進去。
這一刻,許多等了不知多久卻不得門入的官員和大儒們都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了,半晌後才紛紛扭頭和其他人打聽起這個年輕人的身份來歷,奈何誰也說不上來,就連載他而來的那輛小馬車都不知去了哪裏。
在門外眾人還在懷疑嫉妒的當口,李凌卻在一名管事的陪同下穿行在宛如花園迷宮般的相府內,朝着深處而去。
要說起來,他李凌也算是有些見識了,皇帝的綠楊別院,永王的府邸,定西侯在滇南的府邸,這些權貴的住所他不是去過,就是住過,但從來沒有哪一座府邸讓他如此刻般驚嘆連連。
因為這相府的建築構造可太與眾不同了,外間看着氣象萬千,跟尋常貴人府邸沒有差別,可深入其中,才發現少了亭台樓閣,卻有諸多大樹花木,只有幾條石子小道點綴其中,讓人有種走進郊外樹叢的錯覺了。
可真當走在其中,回頭看看外間的高牆碧瓦時,又讓人覺着這一切是那麼的理所當然,結合得極其巧妙而不見怪異。這讓李凌心中連連感嘆,甚至都忘了認路,直到引他進來的管事終於在一間精舍前止步,他才反應過來,陸相應該就在這裏頭了。
「老爺,李凌大人已前來相見了。」這位管事小聲稟報道,隨即就聽裏頭響起一個溫和的聲音:「李大人進來說話吧。」
「是。」李凌不敢怠慢,忙整理了下衣冠,這才推門進入,正看到屋內一個老者穿一件寬鬆的道服,花白的頭髮挽成一個道髻,頗為悠閒地烹着茶湯,見他進來,便往跟前的座位一點:「李大人請坐。」
李凌和陸縝倒不是完全沒見過面,但以往見這位左相那都是遠遠瞧上一眼,還真沒仔細看過他的模樣呢。現在近距離再看,才發現這位雖然年紀老邁,可論相貌卻依舊清俊,瘦長臉膛,細長的雙眼,筆挺的鼻樑配上那張略有些大的嘴巴和齊整的須髯,便給人一種氣度井然,威嚴中又略帶親和的感覺來。
李凌只看了兩眼,就趕緊收回目光,低頭稱謝,然後依照他的意思坐到了對面:「下官可不敢被陸相稱作大人,若不嫌棄,稱我表字溫衷即可。」
「溫衷,唔,不錯。」陸縝點點頭,目光卻一直都在那壺已然沸騰的茶湯上,也不知是在稱讚李凌的表字還是這壺好茶。片刻後,他才將壺從炭爐上取下,將那碧綠的茶湯倒在兩個同樣色澤的茶碗裏,又將其中一碗推到了李凌面前,「你嘗嘗這茶,這可是江南名茶啊。」
李凌謝過也不客氣,舉碗吹了吹,就小喝了一口。
「如何?」陸縝笑看着他問道。
「唔,不錯,挺解渴的。」李凌說出了自己的感受,卻讓陸縝為之一愣,繼而便哈哈笑了起來:「有趣,當真是有趣。怪不得能寫出那樣的故事,那樣的文章來,你李溫衷果然與常人不同啊。」
「呃,左相看過下官寫的文章?」
「不錯,那《封神演義》的作者逍遙子就是你吧,還有那隻出了兩卷就未再有新書出來的《包公案》的作者……」
「正是下官。」李凌老實點頭,這事太好查了,他自然不可能否認。
「不瞞你說,老夫這些年閒暇時也看了不少話本小說,就數這兩本最是有趣了,尤其是那包公案,真看得人慾罷不能,要沒有一定的在衙門辦案的經驗,怕是寫不出此等案子來啊。」
「陸相過譽了,下官只是一時遊戲之作,難入方家法眼。」
「呵呵,對了,為何到今日只有兩卷,後面的內容呢?」
「這個……」李凌是徹底有些傻眼了,這算什麼?當場催更嗎,堂堂國家二把手是我書迷,完了還現場催更怎麼破,挺急的,在線等……
遲疑了一下,才又苦笑道:「之前不是有閒暇嗎,下官才寫了這些,後來又要科舉,又要辦差,還有書局裏的一些事務,就讓下官沒時間再往下寫了。不過接下來應該能抽出些空閒來,總能再寫個幾卷的。」
「哈哈,那就好,那就說定了,老夫可等着你的新書呢。」陸縝對他的這一回答很是滿意,笑着點頭,又一指茶碗,「喝茶,這茶要是涼了滋味就差了許多。」
「是是,陸相也請。」李凌端碗喝着,心裏又犯起了嘀咕,這陸相平白無故把自己叫來總不至於真為了催更吧,可到底他想說的是什麼呢?
直到這時,他才感受到了這些官場大佬的厲害,不知不覺間,就讓自己感到了一絲壓力。而就在他猜測着對方用意時,陸縝才又開口:「你是昨日入京,今日便回了戶部,然後還和邊侍郎起了爭執?」
「正……正是。」李凌又是一凜,這位的耳目當真靈通得很啊,半日前的事情他居然就知道了?當然,更叫他感到驚訝的,是邊學道身邊人嘴巴也太大了,怎麼就把事情給泄露了出去。
「卻是為何?你一個小小的主事,居然就敢和侍郎起了爭執!」陸縝似笑非笑地問道。
「下官只是無法認同邊侍郎對我的指控而已,我自問無論在京城還是在西南都行得端做得正,並未犯什麼過錯,可他卻硬要我認下一些莫須有的罪過,我自然不會如他所願了。」李凌把碗輕輕一放,神色嚴肅道。
「原來如此,這倒不算是錯了,因為就老夫所知,你這一年來,確實為朝廷立下了不少功勞,倒是未見有什麼過錯。不過,你今日還是有錯,他是上官,你一個下屬如此觸怒於他,便是不對。」
「陸相所言請恕下官無法苟同,對與錯,並不在爭執雙方的身份地位,只在事情本身!若不然,還要言官御史做什麼,還要刑部大理寺做什麼,只要出了事便去比一比雙方地位高低不就能分出對錯了?」
「你……」陸縝想說什麼,但最終還是嘆了口氣,「你所言或許在理,但未必是最明智的,朝廷中事也不是總能因對錯分出曲直的。有時候,暫時的退卻服軟,或許對你更為有利,畢竟那可是你的頂頭上司,一言便可定你前程啊。」
「陸相教訓得是,下官記下了。」李凌自然不會和他多作分辯,就順勢點頭答應。
陸縝似乎是看出了他藏着什麼,但此時也沒多作細問,只是看着李凌道:「這些暫且不提,本官問你,你可知道今日為何叫你前來嗎?」
終於是要入正題了嗎?轉過這個念頭的李凌更是提起了小心來,面上則帶着一絲茫然:「下官愚鈍,倒真不清楚。」
「你不是才從西南歸來嗎,老夫要問的,自然與之有關了。」這回陸縝倒也沒再兜什麼圈子,直接入正題道,「我來問你,你對眼下西南局勢是個什麼看法?」
對這個問題,李凌倒還真有想過,可事情真如表面這麼簡單嗎?這讓他又是一愣,稍稍陷入了沉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