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呼……」老若望長長吐了一口氣，審視地望着楚千城，「無論是逃走，還是留下，都是一堆的麻煩。」

    「人生就是如此。」楚千城淡淡地說。

    「人生？」老若望的臉上露出一絲慘然的笑意，「有時候我甚至覺得你們仿生人才是真正的人類。而我們，已經不配再做人。」

    「……」楚千城沒有接話。從老若望的臉色上看，他不想再說話。

    他對楚千城滿懷歉疚，但是卻因為心中的積鬱和傲慢不肯道歉。他痛恨人性，痛恨自己，卻又對燕程這樣的人滿懷敬意。

    他陷入了巨大的矛盾，懷疑自己的信仰，看不到未來的方向。

    老若望仰頭灌了一口酒，一張國字臉化為酒紅色，太陽穴兩側青筋暴起，猶如狂舞的青蛇。

    楚千城武裝帶上的對講機發出一聲靜電雜音。

    楚千城看了一眼老若望。老若望抬手打了個響指，指示他把對講機遞給他。

    楚千城摘下對講機，丟給老若望。

    「土豆呼叫南瓜，一切正常，可以歸航，over。」老若望拿着對講機說了一句。

    「南瓜收到，over。」

    那是紅女王凱西婭標誌性的磁性嗓音。

    老若望和紅女王只回來了一個人，那就是老若望。紅女王一直躲藏在老若望安置的藏匿處，直到確認一切安全。這雖然不能杜絕所有的算計，但是已經是倉促間他們能想出來的最佳方案。

    這是楚千城的猜測。

    老若望看着楚千城倉促修復好的胸口，抿了抿嘴，艱難地開口：「對不起。」

    楚千城沒有說話。這雖然不是他的錯，但是他畢竟隱瞞了紅女王的真相，間接導致了這一切發生。

    「我就知道你不是覺醒者。但是，陛下卻固執地認為你是感受到她召喚的覺醒戰士。」老若望苦笑一聲。

    「為什麼？」楚千城不解地問。

    「因為你拯救荒原少女的那一戰，讓她印象深刻。她認為一個普通仿生人的勇武不可能達到你那天的水平，你必然是當年仿生人起義時殘留下來的覺醒者。」老若望緩緩將對講機遞還給楚千城。

    楚千城將對講機拿過來掛在武裝帶上，一頭霧水。

    「陛下是我對紅女王的尊稱。女王陛下的誕生，是在二十五年前的奪地戰爭中。」老若望的眼中露出緬懷的光芒，「拓荒者兵團和追光陣線向盤踞在東歐的蟲巢發動了決定人類命運的奪地攻勢。你應該知道這場戰爭吧？」

    楚千城點點頭。這是一場動員了超過一百萬常備軍員的大會戰，湧現了不少沙場傳說級超凡者。

    那個時候追光陣線和拓荒者聯盟還能夠進行軍團級別的聯和作戰。

    但是在戰爭結束之後，追光陣線和拓荒者兵團卻因為佔領的領土分配問題產生了矛盾，彼此再不合作。這種僵持持續了二十五年，導致了人類領土到現在仍然無法向東擴張，繼續收復失地。

    「你知道這場戰爭差一點就要打敗了嗎？」老若望問。

    「不知道。奪地戰爭不是一直很順利嗎？」楚千城奇怪。

    「拓荒者聯盟一直差口氣，他們都是來自城邦區的僱傭兵，士氣不高，打仗不肯向前衝鋒，搶地盤卻一個比一個橫。在大股蟲災面前，他們維持不了陣線，眼看就要被衝垮打爛。這個時候，女王陛下被一種神秘科技製造了出來。」老若望說到這裏，幽幽地嘆了口氣。

    「原來如此……」

    「女王陛下一出世，她獨特的電子腦中就有激勵仿生人戰鬥力的電磁因子之力，也就是械力。直到現在也沒人弄明白她是怎麼擁有這種力量的。這本該只有人類機械師才有。」老若望的眼神中閃爍着異光。

    「械力，難道她的大腦不是電子腦？而是人類智腦？」楚千城失聲問。

    「不，我看過很多次，她的確是電子腦。但是這種電子腦卻擁有釋放電磁因子的力量。這種電磁因子可以令其他的電子腦覺醒，產生電磁因子，乃至產生自我意識。而這種自我意識會在她的周圍匯聚成一種共同信仰，讓所有覺醒者追隨她英勇作戰。

    她猶如女武神一般召集拓荒者軍團的仿生人們，將它們變成了覺醒者，組成了覺醒者兵團。這隻兵團身先士卒，以強大的戰鬥意志維持住了防線，最終在她的鼓舞下，拓荒者兵團振奮鬥志，終於艱難擋住了蟲族的反撲，令總決戰取得勝利。」

    「這麼說……」楚千城有些吃驚，「紅女王是拯救人類陣線的英雄。」

    「是。但是，你猜猜後來拓荒者聯盟如何處理她的？」老若望冷冷地問。

    「他們誣陷紅女王帶領覺醒者在城邦區起義，以此為藉口，將他們全都報廢了？」楚千城問。

    「你……你怎麼猜得這麼快？」老若望嚇了一跳。

    大恩如仇。尤其是來自城邦區的人類高傲成性，對於仿生人本身就存在排斥和鄙視。再加上楚千城盲猜拓荒者聯盟的高層們肯定想要吞下奪地戰爭勝利的果實，紅女王和她的覺醒者們必然被針對。

    人性的卑劣充斥每一段人類的歷史。楚千城不能再熟悉了。

    「仿生人不是唯一被針對的。」老若望苦笑一聲，「當初拓荒者軍團中，還有一批被紅女王激勵，並以她為信仰的人類戰士。他們中大部分都和我一樣，是機械師。」

    「你……」楚千城看着老若望。

    「沒錯，我就是他們當中的一員。」老若望傲然抬起下巴。奪地戰爭中的老兵。這個頭銜足以讓任何人驕傲。

    「你們被怎麼處理了？」楚千城擔心地問。

    「我們跟隨紅女王的覺醒兵團進行了英勇的反抗，甚至想要建立一個仿生人的理想國度。最後，很多人都被殺了。」老若望冷冷地說，「我是追隨女王陛下的最後一個人類護衛。是我幫助她逃進蠻荒國度，並為她找到了隱居的聚落。沒有了陛下的感召，剩下的抵抗煙消雲散。所有覺醒者都消失了蹤跡，不是被殺，被報廢，就是躲藏了起來。」

    「這就是你對人類失望的原因！」楚千城明白了過來。

    「這個理由不充分嗎？」老若望譏諷地一笑。

    「這和蠻荒國度無關。」楚千城搖了搖頭。

    「我知道。這就是我為什麼會成為持炬人的原因。蠻荒國度也許是人類最後的淨土。」老若望嘆了口氣，「但是誰知道呢。如果沒有蟲族的威脅，蠻荒國度的人類又會變成什麼樣子？」

    楚千城跟着一起沉默了下來。城邦區本該是人類復興的核心地帶，卻在以不可思議的速度在腐化。以這個走勢，人類還沒有收復整個地球，自己就已經從根子上爛了。

    「但是，紅女王的行蹤應該被人發現了。」楚千城忽然想起一件事，「她是被人精心安插到枯骨鎮來的。」

    「我知道。」門口傳來的一個磁性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