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側不遠處，一頂印式轎子緩緩朝英軍駐地挪了過來——現在塞林伽巴丹到處都是積水和淤泥，連馬都難以行走，去哪兒都只能靠人力轎子。

    而後，韋爾斯利便看到他正念叨的印度總督康沃利斯踩着一名轎夫的背，從轎子上跳了下來。雖然下人已在地上鋪了草蓆，但依舊濺起了大片泥水，沾得他滿腿都是。

    「我正想派人詢問您那邊的物資剩餘情況，恰好您就來了。」韋爾斯利摘下手套，上前與總督先生擁抱，「希望您帶來了好消息。」

    「一個好消息和一個壞消息。」

    康沃利斯嫌惡地甩落皮靴上的泥，瞥了眼擺在指揮所外的椅子：

    「介意我坐在這兒嗎？」

    「當然不。這就是為您準備的。」韋爾斯利示意侍從將帳篷里的另一把椅子取來，坐在了總督對面，「那麼，請您先說說壞消息吧。」

    康沃利斯抬起腿讓僕人幫他擦拭褲子上的泥點，指着桌上的茶壺：「請給我也來一杯吧，這鬼天氣哦，我想先說好消息，畢竟一下就能說完。」

    「那就隨您吧。其實這也算是個壞消息了。」

    「薩瓦努爾運來了干肉和稻米。對，還是該死的米，幾乎沒有小麥，也就沒有麵包。」康沃利斯道，「不過，這些糧食夠軍隊消耗到10月份了。」

    薩瓦努爾是馬拉塔南部省份，與邁索爾接壤。目前，英軍的後勤物資都被堵在馬拉巴爾港，僅能從馬拉塔那裏得到補給。不過，印度土邦能提供的也只有食物了，而武器、藥品、葡萄酒、軍馬甚至帳篷都得英國自己從歐洲運來。

    康沃利斯拿起了茶杯，神色黯淡下去：

    「壞消息是，上上個月抵達馬拉巴爾港的4艘運輸艦將是最後一批。

    「東印度公司董事會已經決定，不再向遠東戰場投入更多的經費。實際上，公司的談判代表應該就快到北卡納達了。」

    韋爾斯利倒是沒顯得很驚訝，看向總督道：

    「也就是說，留給我們組織進攻的機會不多了？」

    他之前已經了解過，這次東印度公司在邁索爾先後投入了320萬英鎊的軍費，已經超過了公司每年向英國政府繳納的國內稅。

    這導致公司今年幾乎沒有任何利潤，明年也會受到不小的影響，據說公司股價都因此迅速下跌。

    所以董事會決定止損，也是意料之中的事情。

    康沃利斯點頭：「最晚今年年底，遠征軍就得回國，否則連軍餉都沒了。」

    「我明白了。那就等重炮運到之後，進行最後的決戰吧。」

    一個半月後。

    提普蘇丹望着蒙蒙雨幕，側頭對衛隊長道：

    「位置確定了嗎？」

    「是的，偉大的蘇丹，前面2英里外就是英國人的大炮。」

    提普蘇丹點頭，轉身抽出了佩刀，對周圍的1千7百名禁衛軍士兵高聲道：

    「那些異教徒殺死了我們的親人、朋友，將無辜的孩子們投進鍋里烹煮！

    「現在他們正想要侵入塞林伽巴丹，我們絕不能讓這樣的事兒發生！

    「如果你們想保住自己的家人，讓你們的孩子免於變成英國人的食物，那就跟在我的身後，用你們的刀將他們送回地獄！」

    經過之前駐邁索爾領事薩拉赫的宣傳，現在英國人的惡魔形象已經在邁索爾深入人心，大家公認每個英國士兵每周都要吃一個小孩，以維持自己的勇武。

    這個流言甚至已經擴散到了海得拉巴、卡納提克等英國控制的土邦。三個月前，還有優陀耶耆里人因害怕孩子被抓走吃掉，而殺了兩名路過的英軍士兵的事。

    所以，邁索爾人現在是同仇敵愾，都豁出命去跟英軍廝殺。

    雨停了。

    韋爾斯利侯爵等地面略乾燥了一些，立刻便命令以5千英軍為核心，監督3萬馬拉塔軍向塞林伽巴丹逼近。

    同一時間，北側的康沃利斯軍團的4千英軍也帶着3萬多名印度土邦的士兵發起進攻，對塞林伽巴丹形成合圍之勢。

    英軍的12磅炮開始轟鳴。7門炮以最高射速，用猛烈的彈幕壓制1公里外的邁索爾大炮。後者僅有10門8磅炮，還要分散佈置在城外防禦，其他的都是4磅炮，射程遠不及英國人的重炮。

    下午4點左右，提普蘇丹帶着近2千名邁索爾士兵突然從英軍炮兵陣地側後方冒了出來，撲向正在瘋狂射擊的大炮。

    負責掩護的英國步兵顯然沒料到會有敵襲，慌忙敲鼓開始組織隊形。

    提普蘇丹之前趁着下雨，從英軍和馬拉塔軍的縫隙中溜到了這裏。因為對地形極為熟悉，加上大雨之下無法使用望遠鏡，所以根本沒有人發現他們的蹤跡。

    提普蘇丹身先士卒，根本不用火槍，就揮舞着彎刀硬沖英國人的步兵線列。

    這1千7百多人是他手下最精銳的禁衛軍，個個彪悍至極，拼着吃了面前400多名英國步兵的三輪齊射，終於從其右翼貼了上去——好在他們的進攻非常突然，英國人的陣型並不整齊，導致齊射效果很不理想。

    在付出近300人的傷亡之後，邁索爾人衝散了英國的步兵線列，而後分出千餘人阻攔前來增援的馬拉塔僕從軍，其他人則拿出鐵釘釘死大炮的火門。

    與此同時，提普蘇丹的長子納瓦茲正率領5萬邁索爾主力在正面與英軍廝殺。

    這些士兵經過之前拉法耶特的訓練，不論是隊列還是紀律性，都要比印度其他邦國的軍隊高出一大截。

    所以只要不是直接面對英國的「龍蝦兵」，邁索爾的防線就堅如磐石，甚至還能在局部發起反擊。

    而英軍上來之後，他們就對射幾輪，然後迅速轉移，用後隊繼續拖延——塞林伽巴丹城外足有十多英里寬，能用來佈防的山地非常多。

    提普蘇丹那邊，在毀掉了6門12磅炮以及大量其他火炮之後，韋爾斯利派來增援的英軍總算是趕來了。

    提普蘇丹瞥了眼已經昏暗的天色，立刻命令撤退。

    他的作戰風格就是這樣，喜歡極限冒險，搞偷襲不要命。歷史上，他就是靠着這種打法，和世界霸主英國在印南周旋了好幾年。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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