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9章 松隱寺高僧
作品:《志怪書》僧人身材微胖,臉也圓圓的,大概二三十歲的樣子,只是臉上有些泛黑,似乎很憔悴,穿着十分樸素的僧袍。
身後院子裏有些僧人,也有些香客。
「咦?幾位道長這是」
僧人上下打量他們,又往他們身後看。
「哦,法師,有禮了。」三師兄開口說道,「我們是黟山修行的道士,行經於此,想過來借宿一晚,不知是否方便。」
「幾位道長怎麼會到我們寺廟裏來借宿呢?」僧人收回目光,明顯不解。
三師兄剛想開口,就聽身邊小師弟說:
「實在是天色已晚,我們又對路不熟,一時沒有找到別的可以借宿的地方。深秋山上又冷。聽路邊的老農說,這裏有間寺廟,十分靈驗,住修的僧人也是心地善良,沒有辦法這才求上門來,希望能行個方便。」
三師兄一樂,轉頭看林覺。
「這」
僧人露出為難之色。
身後有香客聽見林覺的話,不由笑談道:「看來松隱寺的善名都傳出佛家、傳到道家了。」
僧人一聽,更為難了,仔細看看他們,尤其是身後這隻看着就不一般的狐狸,又回頭看看身後院子,說道:「可是道佛本兩家,終有不便。」
「都是修行人,何必分那麼清楚?」
「是啊!」身後香客心地善良,本來無聊踱步,聞言也開口道,「這麼晚了,天都要黑了,就算去下面的山村借宿也有些來不及了,知道寺廟裏的師父們都是好心的,何必因為佛道之別而搞這些嫌隙?讓他們住一晚、吃碗熱飯又如何?」
林覺三人聽見聲音,都朝他看去。
那名香客是個大腹便便的中年人,身上穿的是上好的綢子,看着很富裕的樣子,身邊還有一名婦女一名少女,似是他的家眷。
顯然這位香客也是大主顧了。
僧人回頭看了看他,更為為難,想了想才說道:「可是最近來本院借宿的香客很多,如今只剩下一間房了,道長三人,又有男有女」
「哎喲!」
三師兄這下也犯起了難。
確實,寺廟留宿香客,是否留宿女眷得看寺廟的規定,不過幾乎所有寺廟都不允許男女同住,哪怕是夫妻也不行。
「無妨」
身後又傳來聲音,是那中年香客身邊的女眷:「讓這位女道長跟我們一起睡就是了。」
和尚便無法拒絕了。
「三位請進。」
「多謝。」
三人先向僧人道謝,又向那名中年香客與他的家眷道謝:「多謝足下。」
「不必謝,舉手之勞罷了。」中年香客笑呵呵的,「王某既去佛院,也去道觀,說白了,都只是信善罷了。」
「大善。」
三師兄笑着說。
隨即跟着僧人往裏走去。
中年香客也無聊的跟着他們。
寺廟不小,但是有些老舊,佛像也很樸素,裏面是個很大的院子,院子兩旁幾乎都是客房——明明這裏距離官道很遠,也隱在松柏林間,卻有很多香客來這裏借宿,看來是真的很有名氣。
而這些香客大多衣着富貴,看着也是非富即貴,此時應當是剛吃過夜飯不久,天還沒黑,便在院中閒散走動,三三兩兩閒聊,聊的多是佛法,也有人壓低聲音聊一些天下大勢、官府勾當之類的。
僧人帶着他們一直到最裏邊,推開倒數第二間房,對他們說道:
「兩位道長就住這裏吧。記得是最裏面倒數第二間,外面所有房間都是有人的,不要走錯了。」
「正好,我家夫人和小女就住在旁邊。」中年香客指着更靠外面的一間說道,「王某則住在更外面的一間。」
說到這裏,他卻奇怪。
不由看向最裏面的一間房。
這間房是鎖着的。
「這裏為何還有一間房沒有人住?」王姓香客問道,「怎麼鎖起來了?我記得上個月我來這裏時,還沒有鎖起來啊!」
「哦,這間房鬧鬼。」僧人說得也非常平靜,似乎完全不顧這一點其實很嚇人一樣,這也與當年路旁那間竹山寺廟的僧人想法不同。
「啊?有鬼?」
不出所料,王姓香客一家都是大驚。
尤其是他家夫人和女兒。
「怎會有鬼?」王姓香客驚道,「既然如此,院中師父為何不把它除掉呢?」
他身邊的兩名女眷也被嚇得不輕。
「大概是附近的人死後執念深重,不願離去,停留世間,又被佛法吸引,這才來了我們這裏。」僧人神情平靜的解釋道,「施主不用擔心,只是不願離去的殘魂罷了,他們既沒有害過人,也不能害人,既然是執念深重,又來了我們這裏,自然便是有緣,如何能輕易把它除掉呢?」
「這」
王姓香客倒是意外。
林覺三人也不禁互相對視,隨即又看向最裏面那間鎖着的房間。
確實有些陰寒之氣。
「自然是由着他們住在這裏,整日念經,讓佛法將他們慢慢度化了。」僧人笑着說道,「而我們所付出的,不過是一間房間罷了。」
「竟是這樣!」
「話說回來,這些殘魂執念,不也和諸位施主一樣,是我們寺院的客人嗎?」
「原來如此」
王姓香客神情一凜,頓時為此所打動,雙手合十說道:「大師們果然是高人啊!」
「沒有的事,我們不過是尋常僧人罷了。」微胖僧人合十回禮。
「大師放心,我絕不告訴別人。」
「無妨。說就說了。怕就怕了。大家若怕,不來就是。」微胖僧人搖頭,「我們寺院如此偏遠,香客們都是城中的貴人,每次大老遠的、不辭辛苦跑到我們這間破廟裏來,而且每次都給那麼多捐贈,實在沒有必要,既讓我們偷不了閒,也讓我們愧疚不已。」
林覺三人聽了,也明白了。
難怪這間寺廟這麼偏遠,還能如此出名,又吸引這麼多人來,看來是真有佛法修為的。
唯有扶搖一直盯着最裏面那間房,又轉着腦袋到處看。
三人將驢師兄放在了後面的馬廄里,行囊則放在了林覺和三師兄的房間,小師妹跟着王姓香客的家眷住一間房,便只帶了她心愛的長劍。
從房間中再出來時,寺廟裏已經點了燈了,不過只點了大殿中的,而僧人已經給三人端來了一碗稀粥。
「多謝。」
三師兄和小師妹端着粥,卻是吸取了教訓,先看向林覺。
林覺也明白,立馬先喝一口。
砸吧砸吧,再喝第二口。
兩人這才低頭開喝。
王姓香客帶着女眷站在他們旁邊,對他們問道:「聽你們說,你們是黟山來的道人,黟山在哪裏?王某隻聽說過黟縣。」
「就在黟縣。」
「那不近啊!怎的跑到這裏來了?」
「去元州參加大醮回來。」
「可是鳴啁山大醮?」
「足下果然是個好佛又好道的人啊。」三人一邊喝着粥一邊與他答道。
「就愛信這些。」中年香客說着,「我本來也想去鳴啁山走一趟的,去年齊雲山大醮我就去了,長了很多見識。可惜鳴啁山太遠了,如今這天下也不怎麼太平,便只得作罷了。」
「這種大醮,看一次就是了。」三師兄說道。
「哎呀」
「誒對了!我們在山下的時候,聽田間勞作的農人說,這間寺廟有菩薩顯靈,可是真的?」三師兄端碗抬頭問他。
「當然是真的。而且菩薩大多就在初三顯靈,就是今天。」中年香客說道,「幾位道長倒是有眼福了,只是不知道菩薩來了你們拜不拜,你們要是拜了,你們供的神會不會怪罪你們。」
「哈哈我們不供神。」
「道士不供神仙?」
「我們久居深山,參悟道經道法。」
「原來如此」
中年香客似懂非懂,也不深究。
交淺言深沒甚必要,不熟悉的人交談愉悅的訣竅就在於把握尺度,中年香客顯然是深諳此道的。
「你們真是運氣好啊,尋常松隱寺是不對外留宿的,更別說剛巧趕上初三了。」
「不留宿客人?」
林覺意外的看着中年香客,又看着外面院子裏逐漸回房的人:「那這些」
「都是信佛的人,心誠而已。」中年香客笑道,「就是為了招待我們這些人,都把寺院中的師父們累壞了,個個憔悴得很。」
「哦!」
林覺看着這些非富即貴的人,大概知道所謂的「心誠」是什麼意思了。
不過緊接着又有疑惑。
「既然這麼多身份顯赫又誠心誠意的香客來,怎麼寺廟仍然如此老舊,佛像也沒有鍍上金身呢?」
「這就是寺院中師父們修為高深的地方了。」中年香客笑道,「這些師父們向來節儉,不願我們來,也不願意我們給香油錢,只是僧人修行,能有吃有穿就已經足夠了,佛像也無需金身鍍,心誠即可。」
「難怪師父們穿着都如此簡樸。」
「是啊,我每月都來一次,已經幾年了,也不曾見他們將銀錢用在吃穿上。」中年香客搖頭,「真是令人敬佩。」
「這倒確實。」
那銀錢用在哪裏了呢?
存那麼多錢幹什麼?
如果不想要錢,拒絕不就是了?
林覺並不理解,搖了搖頭,覺得還是自家浮丘觀的錢財理念更好——
有錢就用,用在吃穿。
錢夠用了,就不再費心了。
逍遙自在,閒散安逸。
不過也可能是寺廟名氣在外,這些香客慕名而來,擋也擋不住。畢竟這裏雖然也偏僻,卻也不像黟山那麼偏遠、道路難行。
「王施主,你又在和道長們說什麼?」微胖的僧人走來,收撿他們吃剩的碗筷,順便對他們說,「不要聽王施主打誑語,我們哪是什麼高僧,也不懂什麼修行與高深的佛法,只是一群普通出家人,在這裏念經參禪罷了。」
「也許這就是高僧與高深的佛法呢?」
林覺將碗遞出去,恭維一句。
三師兄將目光投過來,嘴上帶笑,那笑意似乎在調侃他會說話。
「謬讚了。」
微胖僧人頓時微笑。
只是在他彎腰的時候,借着旁邊大殿傳來的燈光,僧人的五官本來就籠罩在燈影昏暗中,可是額頭眉心又還要再暗一點,暗處卻又有些光澤。
不像是勞累後的憔悴,倒像是服用丹藥過量、金石中毒的樣子。
林覺不由深深吸氣聞了下——
好像確實聞到一點藥味兒。
不是尋常藥鋪藥材的味道,更像是方士煉丹所用的金石丹砂的味道。這些金屬石頭本來沒有什麼味兒,也只有學過煉丹之法的人才聞得到。其實聞到的是這些丹藥上透出的靈韻。
「天已黑了,幾位道長早些休息吧。」微胖僧人端碗笑道,「至於他們說的菩薩顯靈,莫要當真,興許只是一些奇異之事。就算真是菩薩不知為何降臨到我們這間小廟,也實在沒什麼好看的,幾位道長好好休息就是,明早貧僧會來叫道長們。」
「多謝。」
三人向他行禮道謝。
各自回了房間。一筆閣 www.pinbige.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