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為里正的楊華忠親自陪同周生兄弟送鳳枝去了清水鎮的醫館，這是晌午的時候。日頭還沒落山，楊華忠和周生大哥就一塊兒回村了。

    「當家的，弟媳婦啥情況啊？咋沒跟你們一塊兒回來？」

    周生大哥的婆娘在村口的老楓樹底下跟幾個婦人一塊兒納涼，閒聊，看到馬車過來，趕緊小跑着朝這邊迎了過來，並問道。

    周生大哥的臉色不大好，對婦人擺了擺手：「先別說了，家去再說。」

    他們兩口子離開後，楊華忠也趕着馬車回了家門，楊若晴正跟小花小朵在一塊兒準備香紙和蠟燭元寶啥的，過幾天就是嘎婆的頭七了，到時候大家還要一塊兒去趟孫家溝。

    楊華忠悶着頭進了堂屋。

    「咦，爹？咋這麼快就回來了？我還以為要到天黑你才能家來呢！」楊若晴道。

    「嗯，這會子就回來了。」楊華忠悶聲道，回到桌邊坐了下來。

    楊若晴給他倒了一碗涼茶，觀察着老爹的臉色不是很好。

    「爹，咋啦？咋這副樣子？鳳枝嫂子啥情況啊？」她接着又問。

    楊華忠喝了幾大口涼茶，身上稍稍舒服一些，方才打開了話匣子。

    「情況不大好，鎮上大夫查看了傷口，說可能是邪祟從傷口進到了筋脈裏面，有些棘手。」他道。

    「然後呢？」楊若晴問，「把人打發回來了嗎？」

    楊華忠搖頭，「大夫的意思是說沒得救，只能回來等，周生給大夫磕頭，說了一籮筐的好話，」

    「我也去找了那個老大夫過來，也幫着求情，最後醫館那邊答應讓鳳枝現在醫館住半天，先死馬當作活馬醫，要是今個用了藥，過了今夜再沒起色，就真的要弄回來了……」

    「噔！」

    一隻碗蓋掉到了桌子上。

    只見小花手忙腳亂的把碗蓋撿起來，一臉的慌張和窘迫。

    楊若晴看了眼小花，小花輕聲道：「好可怕，耙子挖一下，就能挖出一條人命，我都不敢想像……」

    楊若晴點點頭，「生命有時候就是這麼脆弱。」

    別說是鳳枝一個婦道人家了，就算是一個壯漢，也扛不住這破傷風病毒。

    這病毒擱在現代社會，早已被攻破，當時打一針抗病毒的藥劑就沒事了。

    可是擱在這古代，真的是要人命！

    哎！

    「爹，你晌午還沒吃吧？我先去給你熱點飯菜墊吧肚子。」楊若晴轉而又道。

    楊華忠搖搖頭：「不要麻煩，橫豎夜裏一塊兒吃吧，我歇口氣還得去趟你小爺爺那邊。」

    林氏還綁在柴房呢，那邊也是一堆爛攤子。

    這個長坪村的里正，當真不好做啊！

    「成，那夜飯就燒早一些。」楊若晴道。

    楊華忠離開後不一會兒，就派人過來喊楊若晴了。

    「晴丫頭，你爹讓你去一下你小爺爺那，林家那邊來人了。」來人捎帶了一句楊華忠的話。

    楊若晴秒懂，林家這是過來給林氏撐腰，做娘家人了。

    老爹有點招架不住，喊她去壯大聲勢。

    圍裙直接摘下來丟給小花，楊若晴風風火火就跑出了院子，馳援去了。

    村南頭的小老楊頭家，楊若晴剛到堂屋門口的時候，就感覺道堂屋裏氛圍一片肅穆，壓抑。

    她沒有急着進去，而是繞到一旁的窗戶下面先朝里張望了一下：

    一張大八仙桌，跟兩國談判似的，左邊坐着小老楊頭，小老楊頭的身邊分別坐着老楊頭和楊華忠。

    對面，坐着一對中年夫婦，看年紀，比楊振邦要大幾歲。

    中年男人面相一臉的富態，坐在那裏，肚子嘩啦啦一大堆擠壓在大腿上。

    容貌跟林氏有幾分相似，楊若晴估摸着應該是林氏的大哥，望海縣城有名的商戶。

    那坐在林氏大哥身旁的中年婦人，一身的雍容華貴，頭上，手上，耳朵上……

    那隨便脫一件首飾下來，都足夠這莊戶人家大半年的嚼用了。

    小林氏如同一隻小羊羔似的，溫順乖巧的依偎在中年婦人的懷裏。

    在這一家三口的身後，站着七八個身穿統一家丁服飾的人，胸口都寫着一個林字。

    看到林家人的這些陣勢，楊若晴心裏樂了，突然明白老爹為啥要叫自己過來了。

    等下，堂伯楊振邦呢？

    楊若晴接着在屋裏找，都沒找到。

    這時，屋子裏面短暫，壓抑的雙方沉默之後，林家大舅把手裏的茶碗往桌上重重一頓，開了口。

    「我妹子在娘家的時候，是我爹娘還有我這個哥哥的掌中寶，從沒有讓她受過半點委屈。」

    「當初要不是她執意要下嫁給你兒子楊振邦，我們不忍阻攔，不然這會子都已經是慶安郡郡守的夫人了！」

    「說句老實話，你們家楊振邦是配不上我妹妹的，包括你家孫子楊多才，也是配不上我閨女的。」

    「說到底，我們林，楊兩家的親事，兩輩人都是你們楊家在高攀我們林家。」

    「沒有我們林家的財力和人脈支持，楊振邦充其量就是個擺路邊攤的，他有什麼本事？」

    聽到林家大舅說自己兒子沒本事，小老楊頭沉不住氣了。

    正要辯駁，坐在他身旁的老楊頭暗暗踩了下他的腳，示意他先別急着說，等林家大舅說完。

    對面，林家大舅接着數落楊振邦的諸多不是。

    「我妹子不僅是經商的人才，更是交際的高手，這些年楊振邦的生意能做得蒸蒸日上，九成都是我妹子的功勞。」

    「你們楊家吃我妹子的，喝我妹子的，穿我妹子的，一大家子從老到小甚至外孫女外孫，還有從前那沒死的閨女女婿都是我妹子在養着，」

    「怎麼，如今覺着自個翅膀硬了？開始嫌棄我妹子人老珠黃了？」

    「沒有我們林家，你們楊家算個鳥毛！」

    「還敢關我妹子去柴房？快些喊楊振邦過來，今個他不給我跪行去柴房開門，這事就沒完！」

    林家大舅爆喝一聲，肥厚的手掌重重拍打在桌面上，桌上茶碗茶碗蓋子都跳了起來，跟他自個的三層下巴一塊兒跳，狠狠刺激着別人的視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