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弟妹，你的手在做啥呢？」三舅媽眼尖，一眼看到五舅媽的手，笑吟吟問。

    五舅媽趕緊把手收了回來，並順勢把鳳枝凌亂的頭髮撫弄了幾下，道：「我看姐姐這副樣子，心裏難過，給她攏下頭髮。」

    三舅媽似笑非笑，其他的幾個舅媽也都朝這邊看來，一個個心照不宣。

    五舅媽小有尷尬，微紅了下臉道：「姐姐這副樣子，姐夫也不曉得跑哪裏去了，這個時候都不陪在姐姐身旁，真是的！」

    其他幾個婦人懶得跟五舅媽附和。

    很快，周生就回來了。

    五舅媽第一個朝周生發飆：「姐夫，我真的要說說你了，我姐這還沒完全斷氣呢，你就撂下她不管不顧了？」

    周生先是看了眼床上昏迷不醒的鳳枝，然後對五舅媽道：「兵兵餓壞了，家裏也沒有個女人做點東西給孩子吃，我帶他去別人家討點東西吃。」

    周生說這話的時候，視線在面前這五個婦人的身上逐一掃過。漢子臉上的不滿也是半點都沒掩飾，一個個跑過來都搶着哭，摟住兵兵心肝肉可憐的外甥的叫着……

    可是卻沒有一個人想到孩子沒吃東西，全都在這裏說這說那，真的很惱火。

    「妹夫啊，我看我們這可憐的妹妹是真的不行了，我真的不忍心再看下去了，我怕自己會控制不住悲傷過度也跟着她去……」

    五個舅媽裏面最年長的大舅媽抹着淚過來對周生道。

    「我跟鳳枝做姑嫂那麼多年，從未紅過臉，我當家的是老大，人都說長嫂如母，如今，看到鳳枝這樣，我真的，真的……」

    「大嫂，你別這樣啊，節哀順變。」二舅媽也趕緊過來扶住大舅媽。

    「周生啊，我看你大舅媽悲傷過度，這天又熱，她身子不好恐怕熬不住，我先扶她回去了，明日再讓你幾個哥哥過來。」

    其他三個舅媽也都紛紛抹淚告辭。

    周生一個都沒挽留，走吧走吧，一堆假惺惺的人。

    等到五個舅媽全走光了，周生方才一身的疲憊的在鳳枝的床邊坐了下來，伸手握住鳳枝有些冰涼的手，漢子的眼淚一顆顆掉落下來。

    就這樣，他靜靜的陪着鳳枝，在床邊坐着。

    兵兵送去了隔壁大哥家，周生哪裏都不想去，誰都不想見，就想好好的陪着鳳枝。

    外面，日頭早已下了山，暮色四起。

    看熱鬧的村民們也都收工回家去了，這屋子裏沒有點燈，黑漆漆的，月光從小窗口裏灑進來，就在床前落下一束光圈。

    讓周生剛好看到鳳枝的側臉。

    「鳳枝，你別這樣，你起來吧，起來咱去燒夜飯去，」

    周生忍不住伸出手去，輕輕撫摸着鳳枝的臉頰。

    「咱還像從前那樣，你燒飯，我在邊上劈柴，剁豬草，給你塞柴禾，」

    「我喜歡聽你跟我這噼里啪啦說話，喜歡聽你訓斥我豬草沒剁好，笨手笨腳。」

    「我們在灶房忙活的時候，咱兒子兵兵就在邊上耍，你燒好的菜還沒起鍋就先夾一筷子給兵兵吃，」

    「鳳枝，媳婦兒，兵兵他娘，你要是聽到我說話，你就睜開眼睛瞧瞧我吧，瞧瞧咱這個家如今都成啥樣了？」

    「咱兒子不能沒有娘，我也不能沒有你，只要你能醒過來，你讓我做啥我都樂意，你從前做過的那些傻事，我也都既往不咎！」

    周生埋下頭去，哽咽着。

    迷迷糊糊間，他感覺到有一隻手輕輕推了下他的腦袋。

    耳邊聽到一個熟悉的聲音：「你個笨頭笨腦的傢伙，趴在這裏睡做啥呢？睡覺就脫了衣裳躺床上睡去啊！」

    周生抬起頭來，發現鳳枝不知何時竟然醒了，還坐起了身。

    周生以為自己在做夢，使勁兒的掐着大腿。

    這當口，鳳枝白了他一眼，然後咯咯的笑了。

    「你個傻貨，還掐自個的肉呢，起開起開，莫妨着我拿東西。」

    鳳枝也不曉得是哪來的力氣，竟然當真把周生給推開了。

    然後還自己下了床，也沒穿鞋子，赤着腳走向床後面。

    周生更加詫異了，但也激動和驚喜得不知該如何是好。

    他緊跟在鳳枝身後，「兵兵娘，你好了？我這不是在做夢吧？你真的好了？快讓我瞅瞅你的傷口咋樣了……」

    鳳枝不理睬周生，來到床後面，然後踮起腳伸出手去摸床頂……

    「兵兵娘，你在摸啥呢？」周生走了過來，詫異問。

    鳳枝還在摸，由於身高的關係一直摸不着，有些急了。

    「快些去幫我端把凳子過來！」鳳枝吩咐周生。

    周生道：「你要摸啥跟我說，我個兒高，我來摸。」

    鳳枝便踮起腳指着床頂：「那上面我放了一隻兵兵的小鞋子，裏面藏了六兩銀子，是打算留着給咱兒子將來娶媳婦用的。」

    周生伸出手去摸索着……

    鳳枝就站在他身邊，絮絮叨叨的接着數落道：「你也真是的，今個下晝撂下我一個人在屋裏躺着，我那幾個娘家的嫂子就沒一個好東西，」

    「一個個那眼睛就跟燈籠似的，在咱這屋子裏使勁兒的瞅，使勁兒的找，差一點就把咱兵兵娶媳婦的錢給翻去了。」

    「還有我那個五弟妹，哼，更不是個好鳥，還把手伸到老娘的枕頭底下去摸，回頭看我不整死她！」

    周生還在那裏摸，摸了半天都沒摸到啥，就在他指尖兒好像碰觸到了一個東西的時候，耳邊突然傳來兵兵的聲音。

    「爹！」

    周生一個激靈坐起身來，視線一陣恍惚後，他首先看到的是一盞豆油燈。

    接着便是豆油燈後面站着的周生大哥，以及站在周生大哥身旁的兵兵。

    「兄弟啊，兵兵吵着鬧着不想睡覺，一定要過來找你，我沒轍，只得又把他送過來。」

    周生大哥解釋道。

    隨即對兵兵道：「去吧，去你爹那裏。」

    兵兵趕緊來到周身跟前，撲進了周生懷裏，緊緊摟着周生的脖子不撒手。

    孩子的視線卻瞄向床上躺着的鳳枝，怯怯的問周生：「爹，我娘要啥時候才能醒啊？」

    周生一陣恍惚，直到這時候才發現，方才的一切竟然是個夢！

    那麼的真實，真實到讓他錯愕。

    看到周生這副呆呆的樣子，周生大哥只道是周生傷心和勞累過度，叮囑了兩句，又看了一眼床上躺着的鳳枝，周生大哥搖搖頭，留下豆油燈，自己回了隔壁院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