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水蓮氣得起身過來，一把將大球從書桌邊拽走，「瞧瞧你這慫樣，跟自家兄弟這說個事兒都磨磨唧唧放不出個屁來，真是沒出息！你不說我來說！」

    大球被拽到一邊，漲紅着臉站在原地不知如何自處。

    張水蓮已經站到了方才大球站過的位置，居高臨下的看着端坐在書桌後的大志。

    「小叔子啊，我就實話說了吧，這趟我和你大哥去了趟外地做生意，結果陪了個底朝天。」

    「這會子家裏是一點余錢都沒有了，等到米缸里的米，麵缸里的面吃完，咱這一大家子就要喝西北風了……」

    「咋會喝西北風？我記得你們去慶安郡之前，還從我這裏拿走了二十兩銀子做盤纏。」大志清聲道。

    「去一趟慶安郡，打理各方面，這來回都得花錢啊，何況你大哥這個人，做事糊塗，胃口還賊大，這二十兩銀子早就花沒了！」張水蓮不疾不徐的道。

    「大志啊，你再幫忙想想法子啊，這家裏眼瞅着就要揭不開鍋啦，咱飯都吃不上，咋能供你念書呢，是吧？」她又道。

    大志目光清冷，眉眼皺在一起，「大嫂你說錯了，一直以來供我念書的，是我長坪村的爹娘，不是你們！」

    「而且，咱住的這大宅子，這的吃穿用度，都是我長坪村的爹娘支援的！」

    「再者，你們去慶安郡，瞞着我說是做生意，真的當我啥都不清楚麼？」

    大志說到此處，激動的小手猛地一拍桌子站起身來。

    「你們是去追債，你們把我爹娘給的銀子亂花，大手大腳，拿去放高利貸還找不回來，血本無歸！」

    「你們瞞着我做了那麼多事，現在還跑到我跟前來鬧，還想把我最後的一點買筆墨紙硯的銀子給騙去麼？休想！」

    大志這番厲聲斥責，道出真相，給了張水蓮和大球兩口子一個措手不及！

    張水蓮扭頭有些心虛的瞪着大球，壓低聲問：「他咋曉得高利貸的事兒？是不是你說的？」

    大球趕緊搖頭，腮幫子上的肥肉直晃悠，一雙小眼睛裏卻裝着滿滿的無辜。

    「沒有啊，我發誓我半個字都沒跟他說啊！」大球道。

    張水蓮咬牙，「那肯定是你娘那個多嘴的，回頭找她算賬！」

    撂下這狠話，張水蓮扭過頭來，瞬間換了一張面孔，臉上堆滿了討好的笑容。

    「大志啊，小叔子啊，就算是拿去放了高利貸，那也是我們想要錢生錢，利滾利，為咱這個家賺取更多的錢啊！」她道。

    「賺更多的錢了，咱就能把這座宅子給買下來，而不是現在這樣租賃着，被左鄰右舍笑話咱打腫臉充胖子……」

    「你們就是打腫臉充胖子！」大志毫不猶豫的打斷了張水蓮的話。

    「我爹娘給你們二百兩銀子，是讓你們在鄉下置辦田地和產業的，而不是讓你們帶着那錢舉家搬遷到揚州城這種寸土寸金的地方來顯擺的！」大志接着道。

    張水蓮突然就哭了，期期艾艾的道：「小叔子，我們知道錯了，這回實在是我們急了一些，又沒這方面經驗，才被人給騙了。」

    「大志，我們這麼急說白了也是為了咱這個家呀，咱從前可是窮怕了，」

    「你從前那幾年跟着你養父母在長坪村住着，日子過得好，是不曉得咱家裏炒菜放不起油鹽，過年穿不起新衣裳的苦楚啊！」

    「你看看咱娘的手，都裂成啥樣了，那還不都是從前苦日子熬的？」

    「我和你大哥沒幾分本事，好不容易見到那麼多銀子，就想着借雞生蛋賺多一點錢回來孝敬咱娘，讓她老人家享幾年清福，」

    「搬來這揚州城也是為了讓你有個更好的念書環境，讓咱家的幾個弟弟妹妹們開開眼界，不至於一個個跟土包子似的。」

    「大志啊，小叔子啊，我和你大哥是沒有私心的，做這一切都是為了咱盧家啊！嗚嗚嗚嗚……」

    張水蓮抬手捂着臉，哭得肩膀抽搐，一副傷心不已的樣子。

    看到自家媳婦哭了，大球趕緊過來扶住張水蓮的肩膀安撫着。

    大志看着自己親哥嫂這副樣子，皺緊了眉頭，他站起身來，轉身走到床邊。

    很快他就轉身回來，手裏多了一隻鼓鼓囊囊的大荷包。

    窗外的楊若晴一眼就認出了那隻荷包，那是她親手為大志繡的。

    只見大志把荷包放在書桌上，跟大球和張水蓮道：「這是我最後的三十兩銀子，你們可以拿走二十五兩去周轉下，給我留五兩銀子，我要準備今年的鄉試。」

    張水蓮停止了哭泣，她看着桌上荷包里的銀子，眼睛亮了一下，但隨即就又熄滅了。

    「小叔子，你為咱這個家，也算是盡了心力了，」張水蓮道，「且不說這二十五兩銀子了，即便你把這三十兩銀子都給了這個家，撐死了也就是兩個月的口糧和嚼用了。」

    「兩個月以後，咱還是得喝西北風，到那時候天也要冷了，倘若你今年一下子就考中了舉人，那倒還罷，萬一要是落榜了，那咱一家人正是日子最難熬的時候啊！」

    「那你到底想要我咋樣？」大志有些不耐煩的問。

    張水蓮愣了下，摁了把鼻涕，沙啞着嗓音道：「小叔子，實在不成，你還是給你養父母那邊寫封信，說幾句好聽的話，讓他們再給咱點救濟吧？」

    張水蓮說到這兒，用胳膊肘悄悄碰了下大球，大球會意過來，也跟着道：「是啊，大志，你養父母有錢有勢，他們隨便扒根腿毛也比咱的腰杆粗啊！」

    「啪！」

    大志撈起面前書桌上的書直接甩到了大球的身上。

    「滾，你們都給我滾出去！」大志冷聲道。

    大球接住那本書，一臉的慌張，拔腿就想跑，卻被張水蓮一把給拽回來。

    「你跑啥跑？西北風能填飽肚子？」

    然後，張水蓮轉過身來看着大志，臉上的笑容消失了無影無蹤。

    「小叔子，別給臉不要臉，讓你給你養父母寫封信說幾句好話哄哄他們，順便提下咱家眼下的難處，就這麼難為了你？」張水蓮問。

    大志也氣得臉色蒼白，站在那裏，一雙小拳頭捏得嘎吱作響。

    「我養父母養育了我，我把對他們的尊重放在心底，絕不會照着你們的吩咐去寫那種哄騙他們拿錢的信，你們自私，虛偽，但別把主意往我，往我養父母身上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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