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劣鼠
作品:《餘燼之銃》打發走了普雷斯,洛倫佐又坐了一會的鐵蛇,在經過一陣步行後,下城區逐漸在視野的盡頭顯現。
天空陰鬱,破落的房屋似乎是用泥水與木材隨意堆積而成的一般,而像這樣的建築還有很多,如同一座詭異畸形的樹木,這裏是它們肆意生長的森林。
在樹木裂開的縫隙里,洛倫佐能看到在那之後有着無神的人們,他們圍聚在火爐旁,溫暖的光在黑暗裏晃動,汲取着僅有的溫暖,來度過這難熬的余冬。
這便是大部分下城區人的樣子,他們無法在這冰冷的城市裏存活,也沒有餘力離開,就像困獸一般,一點點的在這陰影里腐爛。
具有勞動力的年輕人大多會進入工廠,雖然勞累,但這裏的工薪確實要高很多,至少要比下城區裏的人們要有希望,剩下的人或許會選擇加入幫派,雖然危險但至少能在這畸形的森林裏保證溫飽。
洛倫佐叼起了一根煙,淡淡的霧氣隨之升騰,在緩慢的上浮後,與數不清的陰雲匯聚在了一起。
泥濘的道路也因低溫而凍的結實,走在其上極為不舒服。
不過洛倫佐現在倒不在意那些,周圍的人們依舊是一臉的不善,可洛倫佐這次沒有閒余的時間浪費在他們身上。
下城區,這裏簡直就是一切混亂的縮影,在這裏流通着舊敦靈絕大部分的灰色產業,骯髒的破敗下,是帶血的黃金。
這次洛倫佐的到來完全是一時興起,沒有什麼馬車夫來接他,也無人知曉這些,他孤身一人。
他就像行走在森林的獵人,搜尋着獵物的蹤跡。
「翡冷翠……」
偵探低聲念叨着。
這個存於記憶之中的城市,這麼多年過去,自己對其的印象已經模糊,唯有那曾經的經歷還清晰可見。
翡冷翠的日子還算不錯,如果沒有聖臨之夜將那一切都毀了,雖然說勞倫斯這個罪魁禍首已死,可還有很多謎團沒有理清。
就比如勞倫斯為什麼要叛變,他是獵魔人中極為特殊的一位,可以說是活得最久,地位最高的獵魔人,他已經擁有了一切,但最後卻選擇將其置入火中。
這個問題或許再也不會有答案了,勞倫斯已經死了,那僅存的血肉也被黑天使所融合,那個傢伙死的不能再死了。
有時候人生無奈的地方就在這裏,到最後很多問題都不會有答案。
不過不想這些的話,對於目前的情況,洛倫佐的內心已經有了些許的判斷,他猜測那批偷渡客極有可能是來自翡冷翠的新教團,他們的目的是《啟示錄》。
可問題是《啟示錄》在哪裏?
這麼多天的警戒與搜尋,淨除機關依舊是一無所獲。
通過那時勞倫斯培育的妖魔數量來看,他的背後確實有着一定規模的團體,但在勞倫斯死後,那團體就像不存在一般,神秘消失,仿佛勞倫斯的死帶走了與他有關的一切。
不,誰都沒有見過勞倫斯之外的人,一直以來,勞倫斯都是單獨出現,或許他本就沒有什麼幫手呢?
洛倫佐想到這裏便一陣頭疼,他敢肯定勞倫斯雖然死了,但他所謀劃的某個東西仍舊在黑暗裏繼續,《啟示錄》的失蹤便是最好的證明,在某個陰影的角落裏,依舊有罪惡的血液被塑造而出。
洛倫佐突然止步,他看向了一旁的流浪漢,他窩在牆角,似乎意識到了洛倫佐的止步,他的停止了對洛倫佐的窺視。
他的動作很隱秘,如果不是獵魔人那敏銳的洞察,可能根本沒有人注意到他。
洛倫佐一樂,本是亂麻般的思路,突然間便清晰了起來。
「你剛才一直在看我對吧?」
偵探突然湊了上去,蹲了下來。
流浪漢被洛倫佐這突然的熱情弄的有些不知所措,下城區不是個好地方,這裏的人也是一樣,大家都在小心翼翼的活着,警惕着周圍人。
他往後縮了縮,髒亂的臉上,只有那眼神分外的清晰。
「你……你要做什麼?」
流浪漢警惕的問道,但蜷縮起來的手已經摸到了鋼鐵之物,在里每個人都需要些保命的東西。
「別緊張,只是有些問題想問……」
洛倫佐完全沒在意流浪漢那漸起的殺心,在獵魔人的眼中,這些傢伙與妖魔比起來,簡直就是人畜無害的小白兔。
「你是效忠於哪個幫派?」洛倫佐緊接着問道。
流浪漢的目光瞬間冰冷了起來,他在第一時間發起了攻擊,抽出懷中的短匕,可洛倫佐比他更快,直接站起身,迅捷之中,一隻腳將那才抬起的手腕給踩了下去。
「冷靜一下,我沒有惡意,只是想問些問題而已。」
洛倫佐用力的扭了一下腳,流浪漢吃痛,忍不住的鬆開了手,隨後洛倫佐一腳將那短匕踢遠。
「別裝了,我不是什麼外行人,我在下城區也混過一段時間,你是做什麼的我可太清楚了。」
洛倫佐說着從懷中拿出一枚斑駁的硬幣,直接丟到了流浪漢的眼前。
警惕的目光突然凝滯住了,似乎有些不敢相信,隨後他迅速的抓起了硬幣,連帶着地面上的泥塵一起揚起。
硬幣上刻印着一隻伯勞鳥,真正在下城區廝混的才知道,這東西才是真正的硬通貨。
流浪漢看洛倫佐的目光變了許多,對於他這種身份的人而言,這一枚硬幣可足以令他舒舒服服過活太多天了。
「劣鼠。」
流浪漢將硬幣收了起來,藏進了衣懷的最里處,他目光在四周掃視,希望沒有人看到這一切。
「果然……」
洛倫佐小聲的說道,他似乎早就猜到了這些。
「你這幾天有看到新面孔嗎?」
「沒有……至少我呆的這片區域裏沒有。」
收了錢流浪漢辦起事來也痛快了許多,直接乾脆的回答道。
這也在洛倫佐的預料中,他可不認為自己隨意一問,就能問出那群偷渡客的蹤跡。
沒有絕對混亂的地方,一切的混亂之中都會有着隱隱的秩序在操控着這一切,就像伯勞調控着下城區的經濟,擔任着勢力之間的調和者,但實際上他是淨除機關的一員,這所有的混亂都被另一層更大的秩序死死控制着。
流浪漢也是那秩序的一環,不過卻是最下級的。
這是一位劣鼠,卑劣的老鼠,而老鼠匯聚在了一起也會有極大的力量,這些流浪漢便是如此。
劣鼠也是下城區的幫派之一,但他們沒有固定的領地,而是分散在整個下城區,以販賣情報為生,這些散落在街頭的流浪漢便是他們的眼睛。
騎警們查不到的消息,或許這些劣鼠能找到,畢竟那些偷渡客現在只能置身於下城區,他們就在這畸形的森林之中。
「帶我去見鼠王,我想買些情報。」洛倫佐說。
流浪漢搖了搖頭,「不行,鼠王不會見任何人。」
「還是這麼警惕嗎?」洛倫佐說。
他對於劣鼠的了解也是源於伯勞,用伯勞的話來說,這些該死的老鼠才是下城區最棘手的傢伙們,雖然他們不偷不搶,但那種無處不在的詭異感,真的令人心悸。
因此伯勞很少與劣鼠有合作,這些傢伙無孔不入,伯勞擔心自己的身份會被他們發現,雖然在歷代伯勞的任職中,都有這種身份泄露的危機,但只要淨除機關入場,直接大清洗就好。
可劣鼠不同,他們會把信息匯總給鼠王,所以情報都會被記述,從閒聊與傳言……只要是劣鼠覺得有一定價值或有趣的情報,都可以去匯報。
據說在下城區的某個下水道里便藏着劣鼠們的檔案館,只要它被劣鼠們聽到並覺得有用,你甚至有可能在其中找到某天你隨意的一句閒談。
至今伯勞也不知道那個檔案館是否真實存在,還有那位無人見過的神秘鼠王。
不過就像都市傳說一樣,這種東西多多少少總會有一些的,而且舊敦靈的大小也不是表面上的這些,還有地下那複雜的熔爐之柱系統。
哪怕是勞倫斯都能在哪複雜的地下管道之中建起了培育場,更不要說一群無孔不入的老鼠了。
「這不是警惕的問題,這是規矩。」流浪漢十分嚴肅的說道。
「可我要買情報怎麼辦?很多的情報。」
「我可以帶你去找知道的人。」流浪漢回答。
洛倫佐點點頭,他和劣鼠做過幾次交易,流程差不多都是這樣,隨便找個街頭的流浪漢,洛倫佐的手氣通常很好,抓的十個里,至少有九個流浪漢是劣鼠,他們不會帶你去見鼠王,但會帶你去見知道的人。
通常這個知道的人被稱為的情報商,他作為中間人,聯繫買家與劣鼠。
可這也是整個劣鼠的怪異之處,只要你提出見鼠王這個要求,他們都會拒絕,似乎鼠王這個人是真實存在的,但在整個劣鼠的構成之中,卻沒有鼠王的位置。
流浪漢站起了身,把落在地上的匕首撿了起來,隨後藏進了衣服之中,他示意洛倫佐跟着他,兩人在複雜的道路中走了起來。
這些劣鼠雖然卑微但都是人精,有時候想在下城區找個人,他們的效率比伯勞還高。
沒過多久兩人便來到了一處矮房前,正如下城區的很多建築一樣,扭曲畸形,在夜幕下,它們就如同怪物一樣。
幾個流浪漢躺在矮房的門前,更多的人則躲在室內,他們是一群低賤的老鼠,只能抱團取暖。
洛倫佐能察覺到有很多雙目光在緊盯着他,但這無法給洛倫佐帶來任何的壓力,他沒有絲毫的膽怯,低着頭,和流浪漢一起走進了矮房裏。
昏暗的室內臭味熏人,但裏面的空間要比外面看着大的多。
流浪漢用腳將一個正在睡覺的流浪漢踢開,露出了其身下的擋板,他將其打開,裏面是幽深的黑暗。
「走吧,希望你能忍受這些。」
裏面湧出令人作嘔的味道,既是流浪漢也有點忍受不了。
洛倫佐看了一眼那幽深的黑暗,想都沒想便低下身,試圖進入。
這動作倒令流浪漢微微驚訝,隨即他便攔住了洛倫佐。
「你真不害怕嗎?」
洛倫佐給他的感覺很奇妙,就像一個冷靜且無懼的人,這樣的人設流浪漢見得多了,畢竟這裏是下城區,到處都是暴徒,面露怯色便會死亡的地方,很多人都會強撐出冷靜與無畏,但洛倫佐不同,他似乎真的是這樣。
下方是幽暗且狹窄的地道……實際上誰也不知道下方是什麼,如果這是一個佈滿尖刀的陷阱呢?這個傢伙居然毫不停留的直接進去,這已經不是什麼無畏了,就像不知生死的傻子一樣。
「怎麼?你會趁機殺了我?」
洛倫佐看了眼那地洞,這裏確實很適合殺人。
可誰曾想流浪漢居然點了點頭。
「確實,不過我們通常會殺一些討人厭的客人,」他說道,「我們會把他帶到同樣的地道里,只不過裏面是佈滿尖刀的陷阱。」
「這裏有着尖刀嗎?」洛倫佐樣子有些天真的問。
「沒有,你是一位富有的客人,我們更喜歡以不見血的方式獲得財富。」
流浪漢說着從一旁的黑暗裏摸索出了什麼,那是一台煤油燈,他將其點亮,首先下去,步入了黑暗之中。
這是一個信任的信號,但信不信任洛倫佐都無所謂,黑暗對他的影響並不大,更不要說沒有鍍有聖銀的尖刀了。
可他還是得小心些,畢竟老鼠都是活在下水道里,那裏永遠不會缺少病菌,這或許不會殺死他,但至少能讓洛倫佐難受一陣。
洛倫佐步入其中,在兩人離開後,裝睡的流浪漢起身,將擋板重新遮蓋上,腦海里回想着洛倫佐的樣子,他對着黑暗的角落裏發出奇怪的聲響。
不久後黑暗裏有同樣的響聲回應着他,一隻黑色的老鼠拖着長長的尾巴爬了出來,他一把抱起這個熟悉的老朋友,撫摸一番後將鐵質的掛鏈綁在它的尾巴上,隨後放它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