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鼠巢

作品:《餘燼之銃

    細小的聲音響起,不久後一隻黑色的老鼠從角落裏爬了出來,男人看到它格外的開心,一把抱起了它,撫摸了幾下後,將它尾巴上的鐵質掛鏈取下,緊接着將老鼠放在地上,只見它歡快的跑了起來,再次融進了黑暗之中。

    「我們得快點了,有一位客人正在來的路上,他是伯勞的人。」他說道。

    身前的教士沒有說話,他只是觀察着男人的舉動。

    這是一個十分邋遢的男人,正如其他的劣鼠一樣,是一位流浪漢,身上髒亂,棉絮硬成石塊一般,掛在身上。

    他是情報商,他的腦子裏有教士想要的消息。

    「你會與老鼠溝通?」

    教士看起來並不着急,反而問些無關緊要的事。

    「這怎麼可能。」

    情報商對於這不切實際的事笑了起來。

    「可你是從那隻老鼠身上得到的消息?另一位客人。」

    「只不過是一些小掛件而已。」

    情報商將那鐵質的掛鏈大大方方的拿了出來,「老鼠只是信使而已。」

    那掛鏈普通至極,但教士知道其上一定有着什麼規律,而這規律可以被解讀成消息。

    「老鼠來當信使?」

    「地下是很複雜的,管道錯綜複雜,而老鼠只要加以訓練它們會是很好的助手。」

    情報商說着手中又多出了一隻老鼠,在他身後的黑暗裏有什麼東西在移動,它們數量龐大。

    「快步入正題吧!教士,你們從翡冷翠而來,可不止是為了見我這種人對吧?」

    教士努力的將視線從身後的黑暗中移了回來,他的目光有些厭惡,他討厭這個地方,也討厭這些人,如果不是為了情報他絕對不會來到這裏。

    「我想知道舊敦靈最近發生的事。」

    「準確點。」

    「數日前,舊敦靈北部發生了什麼?」

    情報商撫摸的動作突然停了下來,他的眼中閃爍着微妙的光,似乎聽到什麼有趣的消息一般。

    他緩緩靠後,在破舊的木椅上擺了個舒服的姿勢。

    「這不是一個好的問題。」

    「可我需要,我們會支付代價的。」教士說。

    情報商沉默,他緊盯着教士,隨後冰冷的臉上露出一抹難看的微笑。

    「我們知道的也不多,畢竟我們只是些卑劣的老鼠,只能聽到一些風吹草動而已。」

    情報商說着閉上了眼睛,似乎在思考着什麼一樣,平靜的臉上有着隱隱的痛苦。

    腦海的虛幻與現實重疊,如同詭異的幻覺一般。

    一瞬間黑暗裏走出了數不清的流浪漢,他們對着情報商的耳邊竊竊私語,將所有有趣亦或可疑的消息通報給他,隨後情報商將那一個又一個的消息仔細的存放在了記憶之中。

    在他們的講述聲中,數不清的畫面在情報商的腦海里顯現,情報商與教士身處的黑暗突然碎裂,就像被打開的紙箱,一切都晴朗了起來。

    情報商抬起頭看向一旁,黑暗被點亮,石磚與木材從天而降,在腦海的幻覺中搭建起了舞台劇一樣的場地,賭場之中,男人們在其中顯現,他們交談着。

    「最近火車的班次不知道為什麼,改了又改,煩死了。」

    「什麼班次?」

    「北部冬景旅遊的那一個,本來前幾天就該出發了,但又延遲了幾天。」

    劣鼠正坐在賭場的角落裏,他無意間的聽到了這個消息。

    情報商看向另一邊,黑暗散去,場景憑空出現。

    「你看着是什麼?」

    下城區的街頭,男人偷偷拿出一個瓶子,裏面裝了半瓶黑色的粘稠液體。

    「什麼東西?」另一個說。

    「我不知道,我是在昨夜裏看到有火車經過,可那個火車不太對,它太大了,要比正常的火車大上很多,這東西是從其上灑下的,我偷偷去接了點。」

    那夜裏,猙獰的黑影掠過地平線,荒野上男人目睹着那鋼鐵之物的前行,除了驚恐再無其它。

    「你在說什麼?」男人顯然聽不懂他在說什麼。

    「你看!我懷疑這是軍方是武器,他們一定在研究什麼。」

    男人說着展現了那黑水的力量,火苗墜入,它熊熊燃燒了起來,難以撲滅。

    不遠處的劣鼠微微抬頭,他把頭探了出來,看到兩人對那火焰束手無策,他把這談話記了下來,奇怪的黑水,這個消息能在情報商那裏賣個好價錢。

    情報商繼續回想着,所有場景盡數碎裂,變成溫暖的酒吧。

    「這個世界上有神,一定有神!」

    男人喝醉了,尖叫着。

    「我看到了,我也聽到了,暴雪夜裏,我聽到了雷鳴般的聲音,我冒着大雪走了出去,看到地平線的盡頭有穹光落下!那可是深夜啊!」

    那男人是住在舊敦靈郊野的獵人,他總會在收穫一番後到這廉價的酒吧里痛飲,對於他的胡話只有坐在一邊的流浪漢記住了,他覺得這是一個有趣的消息,那個古怪的情報商一定會喜歡。

    情報商睜開了眼,所有的回憶都在瞬間破滅,數不清的消息,數不清的閒聊談話,剔除那些無關緊要的部分,一個故事在他的腦海里顯現。

    更改的班次,劇烈燃燒的黑水,神跡……亦或是黑水產生的沖天爆炸。

    「軍事行動……近期在北部展開了一次投入規模巨大的軍事行動。」

    情報商肯定的說道。

    教士沉聲問道,「你確定嗎?」

    「半分猜測,半分推理,畢竟我們只是老鼠而已,離開了下城區都難以存活的傢伙。」

    教士看着他,隨後起身。

    「我還會再來的。」

    情報商微笑的送別,「歡迎!我們喜歡你們這樣富有的客人。」

    ……

    地下的世界陰暗潮濕,腥臭的味道撲面而來,仿佛在這看不見的角落裏,遍佈着死屍。

    流浪漢走在前方,他舉着煤油燈,昏黃的光是這黑夜裏僅有的光源。


    幽寂里有鬼魅的聲音響起,似乎有數不清的生物在這裏黑暗裏前行,它們爪牙與地面摩擦,發出細密的沙沙聲。

    洛倫佐看向那黑暗之中,憑藉着獵魔人的視力,他能看到數不清的老鼠在這地道里前進,隱約的能聽到水流聲,似乎在這附近有下水道。

    「我們可能要走很長時間,希望你能忍受。」

    流浪漢在前方,頭也不回的說道。

    腐朽的空氣裏帶着厚厚的塵埃,呼吸都變得十分困難,但好在他已經習慣了這樣的生活,這種痛苦對他而言還不算什麼。

    「你們在這地底挖出了這些?」

    走的越久,洛倫佐的好奇心越大,他忍不住的問道。

    洛倫佐也曾與劣鼠做過交易,但從未像這次一樣,深入地下。

    「老鼠而已,總要有些逃生的路線。」

    流浪漢回答,「不過這些地道並不穩定,前些天附近的一條地道便塌陷了,有幾個人直接被活埋,我們本來會通過那個地道前進,但它塌陷後,我們需要繞下路了。」

    憑藉着昏黃的燈光,在這複雜陰暗的地道里根本難以判斷方向,在短暫的行進中洛倫佐已經遇到好幾處岔道口,可流浪漢似乎把這裏的一切都記下了一般,在複雜的迷宮中帶着洛倫佐前進。

    「你怎麼記得這麼清楚,我都快被繞暈了。」洛倫佐問。

    他試着記下這道路,可在流浪漢的來迴繞路下,他也有些迷失了。

    「總要有些生存的技能在身,這是我們劣鼠們的秘密。」流浪漢故作神秘道。

    兩人在黑暗裏就這樣繼續前行,漫長的無聊中,兩人閒聊着。

    「你叫什麼名字?」洛倫佐突然問。

    「卡穆。」卡穆遲疑了一下,倒沒有多疑,反而直接回答道。

    「你也是異鄉人吧?」

    「如果我不是異鄉人的話,我就不會在下城區了。」卡穆回答。

    「你來自哪裏?」

    卡穆突然停了下來,在狹窄的空間裏艱難的轉過頭,一臉疑惑的看着洛倫佐,那表情似乎在說你這個人屁話怎麼這麼多。

    昏黃的燈光下,洛倫佐露出善意的微笑。

    「別生氣,我覺得我以後可能會與劣鼠們有更多的交易,與其便宜別人,倒不如找你,不是嗎?」他說,「可前提是互相的知根知底,對吧?」

    「我來自一個南方的小國而已,霍爾默斯先生。」卡穆看着洛倫佐的眼睛,緩緩說道。

    洛倫佐一時間有些意外。

    「你知道我是誰?」

    卡穆轉過身,繼續帶路隨後說道。

    「我當然知道你是誰,霍爾默斯先生,服務於伯勞鳥的偵探,親手造就了紅河慘案……不過你已經很久沒在下城區出現了,我們本以為你死了。」

    「知道的這麼詳細?」

    「趨利避害而已,伯勞統治着下城區,我們這些卑微的劣鼠當然要對其多多了解了。」

    「可你看起來是第一次見到我。」

    「只要有別的劣鼠知道你就好,我們都是抱團取暖的。」

    洛倫佐緊跟在他身後,短短的談話間,他已經從側面了解到了許多有用的信息。

    這些不起眼的老鼠們顯然有着一套高效的情報交流方式,只要有一個人知道了,其他人便會知道,只是洛倫佐還搞不清楚他們是如何交流,以及如何記住這些大量的情報。

    「就快到了。」

    卡穆說,同時那隱隱的水流聲越來越響,仿佛在這地下深處有着某個巨大的瀑布一般。

    不止這些……洛倫佐敏銳的聽到了更多的聲音,機械的轉動,人群的走動,低語的聲音匯聚在了一起,嘈雜成混亂的風暴。

    「我們到了。」

    卡穆的聲音打斷了他的思緒,一切都安靜了下來,他讓開了路,好令洛倫佐繼續前進。

    地道的盡頭是下水道,腥臭的水從上方落下,在渠道中急速的流淌,兩人從一旁走過,廣闊的空間映入眼中,同時那急促的水流聲抵達了頂峰,地下的瀑布就在洛倫佐的眼前。

    「這就是你們的巢穴?」洛倫佐有幾分震驚。

    果然舊敦靈不僅僅只有表面上的那些,它還是一個具有「深度」的城市,就比如在這地底之下的城市。

    「鼠巢之一,大家總需要有一個抱團取暖的地方,這裏很不錯。」卡穆回答。

    洛倫佐仰起頭,有微弱的光從上方落下,與光一同墜落的還有百萬噸的水,它們從高處墜下,帶起淡淡的水霧。

    那是一道龐大的瀑布,經過溝渠的引導,它從泰晤士河中被分支過來,一直流淌至地下深處的鍋爐之中。

    整個空間垂直向下,這是水體淨化的數個濾網之一,瀑布墜落在下方的蓄水池中,經過不同的渠道如同蛛網般繼續向下。

    在這空間之中,複雜的蒸汽管道將其覆蓋,沉重的機械自行運轉,生鏽的空中走廊將其交錯貫穿,在那最高處有用橙紅色的油漆塗有的編號,這裏也是熔爐之柱的一部分,邊緣的一部分。

    「機械院幾乎挖空了地下,蒸汽管道與機械將空缺完全填充,可以說舊敦靈是建立在一台龐大的機械之上。」卡穆說道,「不過這地下的世界還是太廣袤了,這裏就是那地下王國的邊緣,沒有人在意,於是我們在這裏建立了家園。」

    洛倫佐的目光看向那瀑布的兩側,在牆壁的邊緣有着許多鐵門,那是通往機械內部的道路,可現在那裏人影閃動,還有那架設在這半空中的長廊,劣鼠們用破損的木材在其上搭建着簡易的房子,這樣的房子就如同畸形的腫瘤一般,懸掛在這垂直的井壁之上。

    長廊如同蛛網,其上懸掛着被纏繞而死的獵物們。

    「你們這可是危房啊……」

    思考了良久,洛倫佐說着爛話。

    「我們都只能活在這裏了,還在意什麼危房嗎?」卡穆看都不看他,繼續帶路。

    最大的一顆「腫瘤」在空中走廊的交錯處,能看到有零星的人從附近的下水道中走出,在各個腫瘤之間進出。

    這是洛倫佐第一次來到這種地方,熔爐之柱系統過於臃腫,勞倫斯能在其中建立培育場,劣鼠們搭建鼠巢。

    將其稱為地下的王國的話,還是真是如此,這裏是王國的邊緣,遠離那核心的永動之泵。

    因水汽的潮濕與腐蝕,長廊上佈滿鐵鏽,隨着洛倫佐的邁步,他感覺這東西在搖搖欲墜,似乎下一秒就會斷裂。

    目光向下,蓄水池位於下方十幾米的位置,它的表面被落下的河水拍打起朦朧的水霧。

    突然有東西墜落,黑色的事物從落下的瀑布中分離開,它一下撞在了長廊之上,帶着整個長廊都微微晃動。

    洛倫佐一把抓住了鏽跡斑斑把手,穩定住身形後,他看向一邊,掉下來的東西卡在了長廊之上,那是一具屍體,看起來浸泡很久了,皮膚慘白可憎。

    「習慣就好,下城區那些人總喜歡放河裏丟些奇怪的東西,他們以為最後都會被送至燃燒室中焚毀,可實際上再次之前還有幾次過濾。」

    卡穆看起來已經習慣了這一切,他說着一腳把那卡住的屍體踢了下去,洛倫佐看着他墜落,沒入下方的水霧之中。

    「走吧。」

    他帶着路,引導洛倫佐前往中心那最大的腫瘤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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