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陌生男人

作品:《天外流禍

    第一節

    雪莉從渾天舞廳出來,沿着燈火輝煌的街道往家裏走。

    她本可以坐出租車回家。不過,她認為自己家離渾天舞廳不遠,坐出租車,打個瞌睡便到,太缺乏情調了。尤其是晴朗的春夜,便會少了許多雅興。春風從繁星遍佈的天幕上吹拂下來,帶着繁星的溫情,隔着衣衫撫摸着肌膚,是何等的愜意呀。沿途花園裏繁花的溫馨和道旁樹的清香沁人心脾。

    即使雨天,這城市的夜景也是十分迷人的,路燈的燈飾如蜂似蝶,色彩斑斕。閉上眼想一想吧,在煙雨迷濛中,飛翔着結對的五彩蜂蝶,那是一種何等的奇觀啊!何況還可聽一路的雨聲,如情語融融,如傾如訴。

    這一夜,雪莉徒步回家又多了一份心思。前天晚上回家,她發現有個男孩子在跟蹤她。當時,她並沒有留意,以為僅是巧合,同路的人那麼多,何足為怪。

    可是,昨天晚上,她又發現這個男孩子跟在後面。這次她特別留意了,一路上有意磨磨蹭蹭。但男孩子總與她保持一定的距離。對一個懷春的少女來說,被一個陌生的男孩子盯上,最易怦然心動。自然,她也懷疑過這個男孩子是否有歹意。

    最後,她回到家裏,從窗口發現這個男孩子就站在窗外的一棵樹的濃蔭里,對着她的窗子痴痴凝望,好一會兒,才戀戀不捨而去。憑直覺,她知道這個男孩子對自己並無歹意,也許是迷戀自己罷了。可是,在她交往的圈子裏從沒見過這個男孩子。今天晚上,她下了很大的決心,要結識一下這個男孩子。

    夜已經很深了。街上行人稀少,偶有公交車亮着雪亮的車燈如蛇行般無聲地從身邊晃過。雪莉已幾次回過頭望,希望能看到那個陌生的男孩子。然而,她失望了。難道是這男孩子發現自己注意上他了?他怕自己的行動被別人發現,所以躲着不露面了?雪莉決定不再回頭顧盼。

    又走了一段路後,她果真感覺背後有人跟蹤。她心裏不覺笑了。她偷偷從背袋裏掏出一面小鏡子,舉到前面。鏡子裏赫然映着一個男子的身影:一米七、八的個子,勻稱的身材。一身白色的西裝,頭戴一頂鴨舌禮帽。帽檐下一雙深邃的眼睛,鼻子高隆及至印堂,面部瘦削,下巴前凸。怎麼看,這都是一張英俊的臉。雪莉不覺臉有點燒,這是她有生來第一次這麼偷看男人。

    身後的男孩子已發現了雪莉的秘密,忽然停了下來。鏡子裏很快失去了他的身影。雪莉為自己這點小聰明被人發現而羞得滿臉通紅。她一跺腳站了下來,將鏡子塞進背袋裏,驀然轉身,但她呆住了。

    背後哪還有什麼人影?一輛公交車正駛過來,雪亮的光正射在雪莉的臉上,照得她眼花繚亂。

    這個兔崽子!

    雪莉在心裏罵了一句,朝公交車揮了一下手。公交車恰駛到她身邊停了下來,原來她已到了一個停靠點。雪莉頭也不回地上了車。這可是她近來第一次夜晚上車,且又是多麼地不情願!

    第二節

    下車後,雪莉朝一棟有着中國式飛檐的樓房走去。樓房四周是花圃和常綠樹,環境十分幽雅。

    現在花圃中的各色花競相開放,濃郁的花香幾乎將空氣釀成了醇酒。雪莉不禁貪婪地吸了幾口,但沁人的花香並沒有將她心中的羞惱趕走。她幾乎小跑似地一口氣上到樓頂。

    她的房間就在頂層。她喜歡頂層,頂層清靜,空氣又好,視野又闊,還可促使自己鍛煉身體。但是,這棟樓就是頂層,也只有四層高。雪莉這么小跑似地上來,本想發泄一下心中的怨氣。然而,她的身體太棒了,到了門口連氣也沒喘一下。


    雪莉開了門,拉亮了燈。她把背包拋在床頭。

    不知為什麼,她急急撲到窗台上。窗是用防窺玻璃裝的。這種玻璃最大的特點是除防陽光中的紫外線外,還能防外人的視線,但站在屋裏的人卻能透過玻璃清楚地看到外面的東西。雪莉現在分明看到那個陌生的男孩子站在花圃外的一棵樹下。

    和前兩次不同的是,他並沒有站在樹蔭里。乳白的路燈光和着清淡的月色將他雕塑得輪廓分明。他抬起頭痴情地凝望着雪莉的窗口,就宛如一棵道旁樹長在那裏。除了夜風吹拂他那身雪白的西裝外,不再有任何動靜。

    雪莉賭氣地哼了一聲:看你能站多久!

    她離開窗台,到衛生間洗澡去了。這是她每次娛樂回來,在睡前養成的一個習慣。

    暖氣裝置打開了,幾分鐘後,衛生間裏入夜的涼氣便都消失了,變得如陽光下般溫和。

    雪莉站在梳妝鏡前慢慢脫去衣服,邊欣賞鏡中自己的形象:她有一張典型的鵝蛋臉,一個豐滿的額頭,一頭瀑布似的黑髮,一雙明淨的丹鳳眼。她還有一口翠玉般的牙齒,只要她一笑,便會如綻開的石榴果子給她的笑貌增添幾分醉人的嫵媚。就憑這張臉,她足以盡領東方女性的風騷。

    更何況她還有一個勝似斷臂維納斯的身材。如果說斷臂維納斯盡顯了西方女性的風姿,但那也只不過是一個少婦的風姿。這一點對學醫的雪莉來說,再清楚不過。斷臂維納斯的腹部略顯隆了些,因此有損少女的曲美。現在鏡中雪莉的胴體腹部收滑如蜂腰,呵,這才是真正的純潔的女性之美。

    再說,雪莉的膚色不會比白色人種遜色。這是增白霜的作用,長期使用增白霜,幾乎掩蓋了她東方血統的本色。呵,雪莉,雪莉,已成熟得如一隻脆皮的雪梨了。

    雪莉打開了沐浴噴頭的開關,洗起澡來,邊哼着歌曲。聆聽自己輕快的曲聲,她想到了她的男朋友松木。

    松木是《世界語報》的記者,雪莉已和他戀愛半年了,可是雙方的關係還停留在一般的朋友階段。雪莉已不知多少次給了對方暗示,可是松木仿佛人如其名,像木頭似的不解風情。

    雪莉為此很苦惱。儘管她深受西方風情的薰陶,可要她像西方女子般投懷送抱,卻是萬萬做不到的。東方女性心靈深處的那份含蓄的羞澀,如一層薄冰將她火熱般的情感包住了。

    心裏想着松木,不覺已將澡洗完了。她穿一件深紅色的睡袍走到臥室,驀然想起窗外也許還站等着的那個可笑的陌生男孩子。於是,她將目光投向窗外,果然就看到了那個陌生的男孩子。

    陌生的男孩子仍站在那棵道旁樹下,宛如一座雕像,他似乎從沒動過。雪莉不禁心動了。難道他想看看我,看我到家來了沒有?

    她推開窗子,探出頭。陌生的男孩子看到她,立即笑了。即使在夜色下,他那口雪白的牙齒也很分明。看他笑得多甜,宛如一個孩子在海灘上拾到了一顆稀世珍珠。

    陌生男孩子給雪莉飛了一個吻。雪莉不覺也還了一個飛吻。陌生男孩子笑得彎了腰。然後,他朝雪莉揮揮手,轉身走了,走向那燈光仍輝煌的街頭。

    雪莉一直在目送這個陌生男孩子的身影,看到他在遠處的街頭上了一輛公交車,才輕輕嘆息了一聲。她又想到了松木。松木還從沒在夜裏送她回家過一次。要是松木能像這個陌生男孩子多一份情,那該多麼好啊!說不定現在……

    雪莉不覺心如懷鹿般跳,臉上也覺得發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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